我的师父是赵本山
作者/大鹏
我的师父是赵本山。他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春晚的后台。那年他带着小沈阳和丫蛋演《不差钱》,我是搜狐视频春晚报道小组的成员。当赵本山终于带着爱徒第一次出现在春晚彩排现场的时候,我怀疑连扫地的大妈都是某媒体潜伏的记者。
师父彩排完走下台,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全国的媒体同行蜂拥而上,带头的就是我。他老人家被眼前的闪光灯晃得有点儿蒙,混乱中小沈阳和丫蛋早就不知道被挤哪儿去了。我一个箭步上前搀住那时候还不是我师父的赵本山,学着以前别人驱赶我的样子大喊:“让一让!让本山老师先休息!谢谢大家!让一让!”
最后进入休息室的只有我和本山老师两个人。老头儿缓了好长时间才想起问我:“你是谁啊?”
“您好,本山老师,我是搜狐视频的记者,我叫大鹏。刚才您上场彩排时我算了一下时间,一共表演了27分钟,观众笑了36次。我作为观众,觉得这个作品有些地方还可以打磨得更完美,我们可以聊聊吗?”
以上是我准备好的开场白,但当时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后来进屋的工作人员给请出去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有幸先后主持了北京刘老根大舞台开业庆典、赵本山官网落户搜狐仪式、《乡村爱情故事3》开播发布会。师父后来说,是因为看到我的努力,一次比一次更加进步,才想要收我做徒弟的。
又是在后台。在《乡村爱情故事3》开播发布会之后,赵本山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大鹏啊,今天表现得不错嘛,小心我把你收了当徒弟啊。”
奇怪了,打出刚刚那行字,我还是会激动,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周围本山传媒的领导、我后来的师兄们,都开始帮我递话,说大鹏你师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不赶紧拜师啊?本山老师乐呵呵地看着我,我说:“谢谢本山老师。可是,我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优秀,配不上‘本山弟子’这四个字。我一定好好努力,等有一天我准备好了,您再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我不知道师父当时听完这些话是什么表情,我根本就没有看他的表情,转身就跑了。因为再慢点,眼泪就要被大家看到了。我躲到没人的地方哭了好久,说不上是高兴委屈,还是后悔。下一个能记得的画面就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至于说是怎样倒了两趟地铁回的家,全都忘了。那一路脑袋都是蒙的,也不敢打电话给任何人分享这个消息,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要拒绝?
后来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里面,只有师父从来没问过我这个问题。
还是在后台。那一年的春晚,本山老师带着小沈阳和王小利演《捐助》,我依然作为搜狐视频春晚报道小组的成员在现场做采访。零点的钟声敲响了,徒弟们纷纷给师父拜年。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后悔,心想着当初要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是不是今天的红包也有我一份呢?还挺厚的。
师父发现了角落里的我,我们四目相对了几秒钟,他招呼我坐过去。仿佛时光倒流回上一次的后台,他就那样乐呵呵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在等着我说些什么。我紧张得把手心都掐破了,说:“师父,以前您表扬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做您的徒弟。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努力,争取对得起您对我的信任,现在我准备好了,可是我还有这个机会吗?”师父笑得很开心:“那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2010年4月5日,在本山传媒举办的拜师仪式上,我正式成为赵本山老师的第53位弟子,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不唱二人转的学生。师父给了我主持《明星转起来》的机会。第一次录完,节目组的人塞给我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就傻了,劳务费远远超出了我当时的水平,那时候我主持很多节目都是不要钱的。节目组说这是本山老师的交代。我拿着钱去找师父,说自己能力有限,绝对不能拿这么多。师父乐了,告诉我其实这本来就是电视主持人的薪酬标准,我以前是苦日子过惯了。他说:“你都拿着吧,别乱花,攒点儿钱过日子,如果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拿,就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
在主持上,师父会给我很多很具体的指点,但是他对我嘱咐最多的,就是要“站在地上,说人话”。我问他,什么叫站在地上呢?谁说的不是人话呢?师父说,有很多主持人都不是站在地上,而是飘在空中说话,离观众们很远,而且词儿也都是别人写好的,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说的,正常人也不会那么说话,有时候说出的话他们自己都不信。师父说,主持人最重要的是真实,把此时此刻自己的感受传递给观众,哪怕这一时刻就是说不出来话,也比硬编一些假话强。
我喜欢和师父聊天。他很新潮,喜欢接触新鲜事物,我经常给他讲一些网上最新最有趣的事情,听听他的看法。他每一次来北京,我都陪在他身边,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有一次堵车,半小时不挪地。我们从北京电视台出来到对面的饭店吃饭,师父提议干脆就下车走天桥,然后自己用纸巾抠了两个洞当面具,我把我的眼镜和帽子也贡献给他乔装。我们就这样“全副武装”走去对面,还是被人认了出来。早知道还不如不蒙面呢!
还有一次我陪他半夜出来溜达,走了一会儿突然肚子疼,我们就进到一家貌似已经打烊的饭店。你们能够想象一群服务员围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突然看见赵本山进了屋,他们是什么表情吗?师父淡定地说:“你们继续聊你们的,我俩进来上个厕所,马上就走。”
师父喜欢啃鸡爪子鸭脖子,有一回我买了挺多的带过去,但是有一点辣。我不知道他那几天肠胃不舒服,大夫不让吃辣,他就只能看着我们吃,可怜巴巴的。趁我们不注意,他还偷偷抓了一只鸡爪子,刚想往嘴里塞,就被发现了,只好放回去,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那天在回家路上,我越想越不忍心,大半夜的,我转悠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卖不辣的鸡爪的店,送回师父那儿。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我的师兄弟们大部分都在沈阳,我住北京,所以师父来北京彩排春晚,我就力所能及地打打下手,给大家准备道具、服装,买买夜宵什么的,做一些后勤的工作。
2011年的春晚,他演的是《同桌的你》,他在小品里读的“此处省略一万字”的信,就是我写的。每次彩排,我都一笔一画很认真地抄写,生怕有连笔让师父看不懂。春晚直播结束以后,师父突然和我说,信好像是少写了一行字。
他倒也没有发脾气,就是觉得很遗憾,忘说一句话,对作品的逻辑有影响。因为信是我写的,所以我特别懊恼,觉得连累了师父。但是也没有道理啊,每一次我都写得很仔细,也会检查很多遍。我赶紧用手机上网看了表演的视频,演到那一段的时候拿给师父看,师父长出了一口气说:“哦,原来没错啊。”
那次的表演很成功,我的信里也没有少写一行字,只不过师父当天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他下了台,以为自己忘念了一句。那天晚上,距离节目直播还有半小时,他还在吸氧。师兄们都去候场了,只有我陪着他。师父突然提出要到门外喘口气,我陪着他走到央视演播大厅的门口,师父突然说:“你不用跟着我了,让我自己转悠转悠吧。”
我看到一个蹒跚的背影,颤巍巍地走下台阶,在空旷的停车场上自己转着圈,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背马上要表演的台词,还是在祈祷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挤出一个笑容,说:“走!咱们上场!”
2012年春节,我记事以来春晚第一次没有了赵本山。腊月二十八那天下班之后,我开着车,从北京连夜奔向沈阳,到“本山基地”已经半夜两点了。师父见到我有些意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说:“以前这个时候在春晚的后台我都会陪着您,现在没有了后台,我也一样,会在这里。”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饺子,然后我继续开车回东北老家。因为每年都要留在北京报道春晚,我都忘了在家过春节是什么滋味了,但是我师父,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家过春节是什么滋味。看得出来,那天我们分别时他脸上的表情充满兴奋和期待,像个小孩。
大鹏,主持人、演员、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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