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
作者/六平
原来我不是那条街上最善良的人,而是最自不量力的人。
2016年,我从广西某二本大学的广播电视编导专业毕业,梦想成为一名编剧,写出了不起的电影剧本。由于上学时我的短片剧本入围过上海某电影公司举办的短片剧本征文大赛,因此结识了该公司的副总,副总姓李,三十五岁,很欣赏我的故事,平时乐呵呵地像个小老头,国内某知名艺术院校毕业,我对他很有好感,很崇拜他。因此当他邀请刚刚毕业、正在找工作的我去做编剧时,我便欣然来到上海,开始了我的电影追梦之旅。
在公司的头半年,我和同事们相处愉快,大家几乎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是真心热爱电影。我们经常在闲暇时分,聚在阳台晒太阳、抽烟、聊电影,或者是吐槽公司的老总,我们都叫他何老师,他是某知名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为人非常抠门和固执,掌控欲极强,不仅要当老板经营公司,也参与具体艺术创作,经常把自己一拍脑门想到的灵感丢给我们编剧,让我们完善成一个九十分钟的电影剧本,像什么“两个女人忽然变成植物喷出水来”这种创意常常让我们头疼不已,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扩展成90分钟的电影。编剧卡住的时候,何老师就会把公司的导演小北、摄影师阿强、制片龙哥甚至是海报设计师侯爷叫来一起头脑风暴,大家一起焦灼了一个下午,仍然不知道怎么把变成植物喷水的女人扩展成长片。阿强悄悄问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变成植物喷水啊。我说,这我他妈怎么知道。最后还是海报设计师侯爷脑子灵,他对何老师说,让她们喷90分钟水不就得了。
大家对李总的看法则不同,因为我们都认为他是真正懂电影的,他同时也兼公司举办的剧本培训班的讲师,给讲的都是影史上经典的片子,教学体系是从某艺术学院继承下来的,是有审美的。李总也非常器重我,何总批评我的故事的时候,李总也会出来替我说两句话,还让我参与他剧本培训的助教工作。工作内容是让我按照一本知名剧作教材书上的“二十三个剧情段落”去拉片,把很多经典电影也切分成二十三个剧情段落,方便他上课当作案例讲授。在我做了这样的拉片工作很久之后,他有一天走到我的工位,说我很用心,决定让我写第一个网络大电影。我十分激动,觉得自己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机会。当时的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向好的事态很快就会改变。而这一切,仅仅缘起于我救了一条狗。
我们公司位于上海远郊的一个文化产业园区,园里没有任何饭店,一层承包出去的食堂难吃又贵,所以一般我们要么点外卖,要么步行一公里到园区外的那条小脏街上去吃淮南牛肉汤或者别的什么。一碗淮南牛肉汤加面才16元,能吃饱,还有肉有汤。牛肉汤是侯爷的钟爱,他经常还要再加一个芝麻饼,偶尔还加个卤蛋,一边吃一边用山东青岛口音直呼,奢侈,奢侈。阿强则更省,经常是去隔壁包子铺买一个馒头或者两包子再来找我们,拿一只碗,去接店里免费加的汤,因为他要攒钱买一台索尼相机。
那时我们真的很穷,工资扣除五险一金也就三千出头,虽然公司为我们提供了住宿,可那是一栋靠近农田的郊区二层别墅,周围住的都是拆迁补偿的农民,经常可以看见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出入别墅,或者是在门口晒萝卜的大妈。我们每天要花费地铁转公交要花费12元,一个月下来也得近四百元。
我们这些光棍还能扛住,可早婚早孕、家里有个6岁女儿的龙哥却时常对着蚂蚁花呗,用山西口音骂娘。一次我去他的房间找他,推门,人不在,满屋子的艾灸味儿,龙哥腰椎不好,常年给自己艾灸。最后我发现他一个人蹲在别墅门口,边抽烟边玩王者荣耀。他跟我说,我带不动了。我说,带不动就别玩了,回去聊剧本,我想了个故事,贼牛逼。龙哥说,不是,我想离婚了,你说我结那么早干什么呢,我他妈都还没三十呢,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劝他,放心,你迟早成为大制片人,我也会成大编剧,侯爷成知名海报设计师,阿强会是比杜可风还牛逼的摄影师,小北会是牛逼的导演,到时候我们一人给你娃一个红包就支棱起来了。
有娃的也不只是龙哥,想成为牛逼导演的小北也即将有娃,他90年的,结婚三年,现在刚把媳妇儿和老妈从河南老家接了过来,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房,把她们安顿了下来,希望能在上海接生,河南小镇的接生条件总让他不放心。小北的钱同样也不太够用,但他愿意支棱一下,在下班后偶尔去桥后面的小黑网吧,打两把英雄联盟。蛮王是他的最爱,三秒真男人,至少在那三秒里,对手也好、生活也好,永远不会被击倒。
因此,园区后面的这条便宜、管饱的脏苍蝇馆街,成了我们这帮穷鬼电影人的美食乐园。那天我们吃完饭照旧往回走,我看见油条店门口趴着一条柚子般大小的幼犬,黑色毛发,灰色耳朵,肉乎乎的一团,看起来更像一只熊猫幼崽。我打小爱狗,于是上前逗它,却发现它一动不动,眼睛半睁半闭,小小的圆脑袋紧紧贴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油条店的老板对我说,它被一辆三轮车撞了,快不行了。我又蹲下来仔细查看它,果然身上布满血渍与污泥,后腿在轻轻颤动,它忽然抬眼看向了我,黑溜溜的小眼睛充满了悲切、痛楚,更多的是一种乞求。我问油条店老板这是谁家的小狗,老板说不知道,野狗,快死了。我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怜悯,当即问老板要了一个箱子,把它装了起来带走。
路上,龙哥问我,你是要把它养起来么?我说没想好。我确实没想好,我只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让它那么躺在路中间,不能见死不救。至于怎么救,救了怎么办,我都没想好。小北说,管球呢,多麻烦。我说,先抬回去再说吧。
我把小狗带回了公司,把它放在工位旁,给它弄了点水和火腿肠,可它似乎没有力气吃。同事们都围了过来,夸小狗可爱,当他们得知这是一条被车撞了的濒死小狗后,都表达了怜悯和同情,也对我的行为表示了赞许。我心想,真好,大家都很有爱心,都很支持我,我做对了。
这时,公司要举行周一下午的例会,无非是一些事务性的交代。我心里想着那只小狗的死活,它能挺过去吗,接下来我要怎么办,它好像不吃东西,它会死吗,要送它去宠物医院吗,我的钱,够救它吗?这些仅凭着一腔热血就把小狗抬回来时没有思考过的现实问题,此刻一股脑地钻了出来。
散会后,我直奔工位,却发现,纸箱没了,小狗不见了。我以为它好了,跑到了什么地方去玩了,于是四下寻找起来,找遍犄角旮旯都没有。我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连纸箱也不见了?不会是被保洁阿姨扔了吧,我又跑去问保洁阿姨,她也说没看见。这时,李总把我叫到办公室去,笑眯眯的,他已经知道了我救了一条狗,并将其带到公司来这件事了。先夸了我的爱心,然后对我说,小狗已经被我女朋友送到救助流浪狗的朋友那里去了,她来公司找我有事儿,正好看见你救的小狗了,就帮了你一把。
我愣了一下,心想把狗送去救治,怎么不先跟我打个招呼呢?毕竟,狗是我带回来的,怎么处理,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啊!但又转念一想,也好,狗毕竟得救了。这时,李总又说,但是你要清楚,她只是帮你把狗送去救治,费用方面还是得你出,毕竟是你救的狗。我有点没缓过来,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想好,我对这条狗要不要救到底。于是我问,李总,贵吗?李总说,这事儿我不懂,我还有很多公司的事儿要忙,我把我女友的微信推你,你们联系下,还有就是,救狗是好事,你做得挺好的。我知道,后一句李总肯定是真心的,因为他也养了一条边牧,五岁了,他对待狗像亲人一样。
我思绪混乱地加上了李总女友的微信,刚说明来意,李总女友的数条语音就来了,语音的尽头是一个微信名片。李总女友的意思是,她看见我救回来那条小狗不吃也不喝,估计挺不了多久了,她担心小狗随时会死,就联系专门做流浪狗救助的朋友来取走了。她让我联系这个人,说救狗的费用方面我可以跟这个朋友聊,目前是他垫付的,小狗目前被送去了这个朋友的朋友的宠物医院,价格从优,不会太贵。
这个救助流浪狗的朋友名叫小Q,小Q也首先肯定我做了一件好事,他说他常年做流浪狗救助,还给我看他的流浪站视频。视频里,一个郊区的小院子用铁丝网隔离成许多个狗笼,各种狗在其中吠叫。他告诉我,得亏送救得及时,小狗的肺被压破损了,后腿也骨折了,现在经过救治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仍然要住在保温箱里一段时间,如果不住保温箱,随时还是可能会死。我为小狗活下来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担忧起治疗费用,我委婉地问了费用,表示我现在经济不宽裕,如果是几百块我还能接受,多了我就难以承担了。小Q听了好像有点生气,说他一年救助近百只狗都没诉苦,你救一只狗就不行了?
我感觉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了“道德绑架”这个词的真切温度,我耐心跟小Q解释我当时其实也没想好。他更生气了,说没想好你救什么?我哑口无言。最后他也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宠物医院是他朋友开的,会给我打折,应该不会太贵。我说超过一千我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他冷冷地说,到时候再看吧。
此后的几天,他也没再主动找过我。我问过一次小Q关于小狗的现状问题,他发给了我一个宠物医院的地址,说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我找到宠物医院说明了来意,护士把我领到了一个保温箱前。我再一次看见了那条小狗,它的状态已经比此前好多了,能勉强站立了,见我到来还冲我摇尾巴。圆圆的小脑袋朝我摇个不停,可爱极了。那一刻我心想,花个几百,也值,跟阿强一起吃一段时间包子就行了。
又过了几天,小Q跟我说,小狗的病情稳定了,你可以去接它出院了。我问,费用呢?他发来一张账单的照片,那张账单简直像灵幡那么长,最后的总价接近四千元。我一下子呆住了!我着急着给他发语音说,不是说好了1000元以内吗?这我真的没那么多钱啊!他十分气愤地说,你又不想出钱,又想救狗,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狗救了一半扔回街上去继续死掉吗?我说,可是狗送给你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只有这个钱,超过这个钱就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也没有办法啊!小Q说,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知道吗。我愣住了,开始思考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小Q最后气愤地说,行,这事儿你别管了。然后将我删除了好友。
接下来的几天,写剧本时我时常走神,老在想这件事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我救了狗却被人骂,我当初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救那条狗,和此前路过它身旁却视而不见的人一样任由它死在大街上?我到底是个善良的人吗?我有能力去善良吗?那些路过却视而不见的人,是冷漠,还是没有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善良?
我正想着,李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他双手揣兜,先是询问我网大剧本创作的情况,又问了我最近在公司的日常,还是如往常一样亲切。随后,他话锋一转,问起那条狗的事。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简单将小Q删除我的事说了。李总淡淡地说,小张啊,我觉得男人就要有担当一些,你救了狗就要自己负起这个责任,不能让其他帮你的人来负责是不是,你觉得呢?我一下子明白了现在的处境,李总是来让我出钱的,只是他给我留了面子和余地。我思索了一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总说的是对的,李总女友和小Q也的确是在帮我,如果我不救这条狗,就什么事也没有。更为现实的考虑是,如果我拒绝,以后我恐怕很难在这里待下去。我喜欢这份工作,我喜欢我的同事们,我还有一部正在创作的剧本,我相信它会很好,我不愿意失去这一切,所以我不能说不,即便是我也不知道这四千块该怎么办。
于是我答应了出钱,下一秒,李总立即将他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抽了出来,一张长长的、如同灵幡那么长的账单被放在了桌上。
走出办公室,我拖着长长的、灵幡般的账单走过老板办公区昏暗的走廊,我感觉它仿佛是我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条沉重的尾巴。我想了想,先是给我爸打了一个电话,我爸是农村出身的人,现在在做汽车修理。在农村,一条狗的命如草芥,是根本不值得花那么多钱去救的。有时,在农村甚至不会花这么多钱去救一个濒死的人。很自然我爸把我骂了一顿,拒绝给我钱,说我去了上海脑子坏了,然后呵斥我“给老子把那条狗放了!”,可我爸不明白的是,狗现在脱离了麻烦,麻烦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
小狗被李总的女朋友接了回来,还是用一个箱子放在我的工位旁,小狗好了大半了,呆头呆脑地朝每一个同事摇尾巴,大口大口吃着别人喂的火腿肠。我看着它恢复了生命力的活泼劲儿,打心里高兴,但是也发愁,这四千元怎么办?我的积蓄还不到一千。我有溃疡性结肠炎,那时我吃的那一款进口药还没纳入医保名单,每个月药费就花掉我一千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开始悔恨,我为什么要发这个善心呢,我连自己都只能勉力活着。
最后,我敲开了何总的门,他当然知道我救了一条狗,他经常来把小狗抱起来亲亲,转圈。何总其实是一个很孩子气的人,四十了还经常朝他妻子、同时也总是管着他的公司财务凯姐做鬼脸。我对何总说了情况,希望何总能发动公司帮我捐一点钱。何总爽快地答应了,在周一例会结束后,带头捐了500元,凯姐捐了300元。公司其他同事也纷纷解囊,有的捐一百,有的捐两百,有的捐三百,很快就凑了两千多,而李总和他女朋友一分也没捐。
捐完款后,大家在阳台抽烟,小北说,小张真善良啊,救了一条狗。大家纷纷附和。阿强说,老叫这狗不方便,小张,你是编剧,回头给它起个名字吧。
几天后,发了工资,我自己再搭上了一千多,凑了四千给李总女友转了过去。我依然记得还了钱后一身轻松的感觉,我想请侯爷他们吃一顿牛肉汤表示感谢,反正已经花了那么多了,不在乎再请一顿了。然而我却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工位了,我一问等外卖的同事,说他们已经先去吃饭了。
我从后面追了上去,他们正走出园区,正大声谈论着我,谈论我的“善良”。谈论我的“善良”为什么要他们买单,他们又不想救狗,他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谈论我让老板带头捐款,等于发动一场“绑架”。小北甚至引用了《让子弹飞》里黄四爷的一句台词:出钱剿匪!我出多少,四大家族就必须出多少!阿强模仿张麻子的口吻问龙哥,师爷,做善事最要紧的是什么?龙哥捏着鼻子喊,募捐!募捐!
我呆呆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紧密地挨在一起,像战场上多年的盟友,穿过那条穷鬼美食街,踏过肮脏的、曾经躺过一只濒死的狗的地面。我突然明白了这条狗为何趴在那条脏街上没有人搭救。因为生活、出入在那条街上的人都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救狗,它如果趴在一条富人街上,可能早就被搭救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不是那条街上最善良的人,而是最自不量力的人。
我转身独自向园区走去,也想起了一句台词:你看,那个人的背影,好像一条狗啊!
后来,我给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大圣”,大圣不能放在公司养,也不方便长久养在宿舍,房东不让。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在一次遛狗时,被隔壁大爷看见了,他对小狗的可爱赞不绝口,我与大爷聊起我的苦恼。大爷笑了,说他在沪嘉高速公路公司当门卫,他们那里需要一只看门狗,有吃有喝,有狗窝,不会淋着冻着。我一想,这好啊,铁饭碗。于是把四个月大的大圣送给了大爷。
大圣走后,电影项目进入了忙碌的、焦灼的修改会议阶段。我一直不遗余力地按各方人员的意见修改,公司老板、导演、投资人、制片人的意见都要听,都要改,有时候大家的意见是打架的,但如果你不把谁的意见加进去,你就是不尊重谁,谁也得罪不起,我不想再得罪公司的谁了。只好一遍遍改,改到最后面目全非,根本谈不上学生时期奉为理想的、所谓的自我表达。这样反复开会的修改持续了半年。这半年中我偶尔去看大圣。第一次去看它时,距离送它出去已经隔了三个月了。我按照大爷给的地址走过去,发现门口果然有一条看门狗,是大圣,它已经长成了很长的一条了。似乎一开始没认出我来,朝我狂吠示警。我走近后它认出我来,一下子奔过来,在我脚下打滚,把肚皮露出来,爪子收起来,尾巴疯狂扫着地。我摸摸它的头,那一瞬间,觉得在无根的上海终于交下了一个真心的朋友。
不出所料,那个瞎折腾了半年的电影剧本终于还是黄了,投资人撤资了。差不多的时期,龙哥和他媳妇儿也离婚了。小北的老婆生了,然后带着全家回了河南。阿强买了台索尼,二手的,用了三次后弄丢了。
项目黄了后,公司又给了我一个新的剧本创意,让我扩展。我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致,忽然又想起了大圣。于是又去看了一次大圣,这次门口空空的。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进门房。大爷告诉我,大圣走丢了。我去看它的木板搭成的狗窝,里面只有一只蜡笔小新的布偶,是它最喜欢的,当初一起给大爷了。狗窝旁的饭盆里,有啃了一半的鸡排和凝固长霉了的酸奶。
我出门时,站在大门口点了一根烟,抬眼四顾,全是公路和尘土。在这寒冬的南方郊野,别说动物,连个植物也没有。我心想这里真他妈荒凉啊,大圣能去哪里呢。这时,一阵寒风直往我怀里钻,好像具有了某种动物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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