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可颂
作者/苏宝庭
既不够惨,又不够好,中位数的生活让他总感觉尴尬生气。
又是一天。眼睛比意识睁开得更早,瞪着天花板,他又开始和自己说话。骂自己废物,叫自己起床,让自己闭嘴。扑腾着跃身,仪式感地踹开棉被,他决定做出的改变是去图书馆。
通往郊区的早班地铁稍显冷清,拧头一看背后站台挤满的人,像码头刚捕捞上岸的渔获,正要成箱运往海鲜市场。人就是势利物种,不久前他不也是身后的某个人。鄙夷根本不必练习,随时可以从意识里拿取。
没有什么非得辞职不可的理由。老板又一次在半年度绩效考核给他打了B,并不比别人更差。但他觉得堵,于是想做个让对方感觉困惑的决定,作为自己宣泄的出口。就算公司没了他照样运转,只要一幻想老板疑惑问他为什么,而他云淡风轻回答:“没什么,就是这个B班不想再上了”的画面就会觉得很通畅。
下个月开始,每月十号领取2080元的失业救济金,上个月的工资条是17600元。金额差距并不比空出的时间带来的焦虑多。在大段的空闲里无法再以上班作为心安理得虚度的借口。一辈子那么长,他却一件想做的事情都找不到。这样的想法无非是虚无的狗屁。他明知道是懒惰杀死了可能,现在才落得看似没什么路好走。既不够惨,又不够好,中位数的生活让他总感觉尴尬生气。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种阑尾形状的忧郁,基本上,人人都有。
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会开始渴望爱情。幻想一段有默契的关系,足以打捞自我沉溺。越是这种状态,爱情越是遥不可及。广阔世界的陌生人,如同蜂群一般,他也不过是在其中飞进飞出,一无所获。交友软件带给他的感受无非如此,甚至不断在加深整晚的孤独。事后他总是想到上帝,寂寞的时候才会敬畏神明。他想,就从今天起,要减少打飞机的频率,拉近和神明的距离。他需要信仰,又害怕狂热。
地铁上,他一边反思,一边给暧昧对象发去“今晚一起吃饭”的邀约。但没有告诉对方生日的事情,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还没见过面,就已经知道明年生日不会一起过。再往前一段关系也是如此,有一天突然不想再回答在干嘛、午饭吃了什么之类的问题,冷酷迅速地分开。好多段关系,几乎没有留下记忆。他希望有人恨着他,由此推论有人爱过他。
走进图书馆,找到一个三楼的自习位,拉出油泵一样插好手机和电脑的充电器,好像预感到几个月后就要交不起电费,抓紧开始在外面偷电的练习。将包里杂物一一抽出,整齐码放。做完这点事,马上就有了疲惫感。年纪轻轻,身体就生了锈。他又放任自己的脑袋骂自己。今天27岁,他想,应该做点什么。
趴下睡了半小时。揉着眼睛,离开座位,他去找三本书,一本讲太极拳如何对打,一本讲人对树的宗教崇拜,一本讲农村蹲坑发展史。在书架之间蛇行,他感到一种富裕,好多书他都没看过,不能着急死。但仔细一看那些书,又觉得很多不配印出来,对不起树。总想着要对一棵树负责,所以他一直写不出想要写的书。他总这么骗自己。沉迷瞎想的能力越强,可以推卸的责任就越多。
回到座位前,椅子上已经坐了人,一个女孩,坐着的样子像一棵灌木,黑色齐耳短发是她的树冠。站起来,就不会这么矮,他这么觉得。他瞥了一眼自习座位上的智能座位预订显示屏上的信息,预定人:温*云,预定时间:10:00—13:00。
“这个对话你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dejavu?”温*云用问题打断他,特意把“vu”的尾音拉得狡猾的长。他用食指在空气里画问号。
“这个对话你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dejavu?”她原句不动又讲一遍,接着还是目无表情说:“嗯,现在肯定有了。我会人工dejavu。你不是我。但你占了我的座。但也没关系,图书馆每天都会发生这种事。去寺庙烧香也经常找不到一个下跪的蒲团。旁边的位子还空着,你把东西往左挪,就可以跟我坐。”
话还挺多。但他最近缺爱,所以觉得还算可爱。他开始挪东西,她不是那种会帮手的人,倒是专门放下书,监工一样看他做。平行坐定,在书上垒上书。旁边有人在,书就得翻开读。学习太极拳实在不比谈恋爱有趣。他想,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自习陪伴式的爱情。想要一起发疯,也想一起过普通生活。他期待一个小鸟一样的人,猫一样和他生活到一起。可他从来也没想过养只猫。猫一点都不可爱,他不喜欢猫。幻想在心底的草原踩踏,脸上还打出扑克表情。
他悄悄斜视,想知道她在做什么。竟然不是在读一本书,这个人,预约了3小时的自习座位,正在自己做美甲。绿色的无味的指甲油,已经刷到左起手指第三只,后面还有七只,需要从右往左换一次拿刷子的手。他看得太认真,以至于开始帮她做模拟和倒计数。她那么专心、细致,绝不让一滴指甲油滴到肉,像一只松鼠一样握着一颗山核桃。
这样往右看过去,她的确是个像小动物一样的人。脑袋想得越满,世界就开始降噪,她的呼吸如同被耐心地点按音量键,他听得见,空气进去,空气出来。转念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疯,总是用事先的期待,对别人的幻想做过多的修饰,一把大火燃起自己,事到临头再以失望告终。因为别人本就不是那样子。一个天晴的下午,他可以喜欢上十多个人。
涂好最后一只,她开始用嘴吹风,烘干指甲。好像手指变成钢琴键,她控制空气徐徐弹出节奏韵律。一曲奏完,她深吸深呼一口气,斜过头用狡黠眼帘向他谢幕,摊开两只手对他展览。
“你好,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是我预约的。”一个女声叫停他的心动。另一个人站在桌前,对她说。
“哦,是吗?你叫温星号云吗?虽然不知道中间是什么字,但不管怎么组合应该都会好听。”假温*云自然地回答,扭过头对他说:“我们占了别人位置。收拾一下快走,刚好我的事情也都处理完了。”
他默契地将东西一一装进包里和口袋。她拉他手,快步走出自习区。是那种握法,她的手心握住他的手背,像握住一根鸡爪。在一前一后往外走的姿态里,他极用心地发力将手臂架出45度斜角的稳固,劝导脑神经别发指令往手掌输血,手臂僵直,手背松软,保持一种不让她误会他想挣脱的严谨。但走出图书馆门口时,她还是自然地松开,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冒充别人占你座?”她先开口。他心想,你不说,我都没往这个问题上面想。沉湎于甜蜜错觉,在意识里跟自己转圈圈。他才意识到,从刚刚到现在,嘴巴还没跟她真正说过一句话。虽然脑袋早就和自己对话大半天。
“想必不是为了搭讪我,虽然场面上看来很像是这样。但我有清晰的自我认识,我的长相条件不足以让你做这样的事。答案是什么,大概不会比我幻想中的好。”他把脑袋里想的直接往嘴上说,虽然还是有一些假装豁达的修饰。人就算在真心想要诚实的时候,想法转换成语言时,仍然不可避免会变质。大脑生产食物,嘴巴嚼出排泄物。他想象每一张嘴巴都是两瓣屁股的画面,觉得很有趣,但是继续展开就会没完没了。可以这么想一天。
“当成是一个没人会死的侦探游戏好了。”她说,随即从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掏出一个塑封的可颂,流水线一样传给他。“原味的。今天是你生日,这个我也知道。旁边的公园,有很多树,我可以带你走到里面吃。”
现实开始比幻想有意思,他这么比较着。但他从不真正好奇别人做一件事的动机,总是更在意行为之后的下一个行为。仿佛现实不是为什么,而是做什么,连贯的一系列行为组成它。他观看、理解、试着理解,但尽量不跟自己产生联系,即使自己正是这个事件里的其中一个人。所以朋友常常说他给人距离感。也有很多次,在他吃完午饭走回工位时,同事们三两扎堆的八卦聊天局瞬间就静了下来。但他觉得,他们只是找不到一个更准确的词来形容他。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往往是一团说不清的轮廓。从没人可以确定地说出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找到公园里的一条长椅,两个人坐成大于号,开口处缀一只可颂。
她抢先开口说:“不要许愿,这是我的可颂。我虽然双眼有神,其实没有信仰。拆开塑封吃掉它,我要开始提问了。这是你得帮我实现的心愿。”
他想,为什么听完别人说的话之后,自己第一反应永远不是组织语言进行回答,而是自己开始想。他想,他对她的好感,只是因为不熟。他想,那这样就得慢慢吃,调动兴致的是过程,过程的未知比较迷人。而且如果是个问题,大概率他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困难在于,每一个问题,他都会生出很多答案,而挑选答案的环节总是搅乱他,所以讲出口的答案就会磕磕绊绊,有点像老年人怎么努力都咳不出的痰,咳出来自己还会觉得脏。说到底无非是自我意识过于旺盛。
“这个故事只有疑惑,没有坏人。”她打断他遐想中的沉默。“特意安排我来认识你的人叫小世,大概是个你已经忘记的名字,毕竟你们连面也没见过。”他撕掉塑封,攥进口袋,一口一口吃可颂,他的确想不起什么,只好等她继续往下讲。
“当时不管聊得多热烈,现在也都记不起了。三年前的夏天,社交网络匹配后,一阵不分早晚的线上联络后,约好第一次见面,下个周日傍晚去逛家居店。”平行坐在长椅上,她把头扭出一个坚定的朝向,面向他,像敲击键盘一样讲出句子,没有语调。
他开始回想三年前,试图找到一些事情定位它。那段时期跟最近他所经历的空白相似。什么事都没做,一天就过了。频频上网分神。在家居店见面、去植物园喝啤酒、收集路上的喷泉,诸如此类自以为特别的事情,现在看来更多是做作。这三年来的长进,是他开始以刻薄锋利的眼光看自己,可以用来削铅笔。关于小世的事情,他大概想起一些,但他想听接下去她如何转述,点头示意她继续。
“约定的周日早晨,她发来信息跟你确认时间地点。两个小时后,你回复临时有事去不了了。抱歉与谅解之后,她在结尾说,那下次找时间约。你回复表情包的好。下一个周三,她在午休时间给你发了信息,问你这周六还会加班吗?玩笑式的质问语气,明显准备邀约的铺垫。但你这次很快就回复:这周末去谈个恋爱吧。是的,刚刚刮中恋爱彩票。”
他感觉有点像在听别人的故事。社交网络不就是这样,打乒乓一样聊天,遇到球技对等的人,就会有来有回。抛出的话题,被一次次接住又打回。看似打得火热,其实无非是一些共同爱好或是聊天技巧营造的表面现象。在建立真实可感的接触之前,归根结底还是两个陌生人。回忆里会有什么?难不成是软件页面里的聊天记录精彩九宫格?那些亲密错觉往往悬于一念之间,突然就都不作数,又能牵扯多少分离的不舍?
“收到你的回复后,她自然就接收到了话语背后不准备再联系的暗示。不再多说的默契,两个人都有。祝福只是礼貌的句号。但她后来偶尔会在聚会时提起这件事,并不是什么情感阴影的陈词滥调。她也说不觉得自己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在很多事情发生后,她都隐隐会有一种愚笨的感觉,因为总是只有一个她的个人视角来感受和判断。她常常希望在这种时刻,有另一个她可以突然从自己的身体出窍,升到一个更高的位置,可以看到事情的全貌。”她说完,站起拉伸了一下,立在他面前说:“现在我是一台摄影机,我也会按下录音键。录音是真的会用手机录音。你来讲那一周零三天里发生了什么。”
是在比较之后选了更好的那个吗?是突然不想见面,找了一个无法挽回的理由吗?是自己哪句回应、哪个动作扫了兴吗?他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类似的场景,他也互换角色经历过不止一次。不管怎么自洽释怀,最后都会留下一股败下阵来的感受。人跟人相遇,有时候仅仅是互相留下疑问。
他开口:“我的答案肯定要使你失望,并且过于简单。所以可以留着等等讲。现在或许我们试着模拟一些情景,说不定可以得出比我的回答更为广角的答案。毕竟这才是我们都想要的。”她比个OK手势,真的有在把自己当成摄影机,示意他继续。
“首先忘掉所有背景,现在版本的故事里,ABC三个人。你是A,B和C是你前后一周在社交网络上认识的男性,你跟这两个人都相谈甚欢。在某个节点,你跟他们分别约了前后一周的见面。和B先见到,三天里又见了两次,B也很迅速地在第四次见面,也就是你跟C见面的前两天,对你表白。就这样,你开始了恋爱。直到周日早上C发来消息,你才想起见面的事。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应对?”
“这个假设,我跟小世讨论过。吐槽的语境下,本能得出的结论是直接告诉对方自己恋爱了。但落到真实的状况里,我可能做不到。不想让他觉得我很坏。拖延的背后,的确是还蛮自我的理由。最后可能也会找一个无法见面的借口搪塞他。”
“那又是下个周三,他再次约你。摈除我那个版本故事里的痕迹,这时候你又怎么回答?”他追问,同时怀疑是否真的存在好的解决方式。
“仔细考虑的话,推脱的确会产生惯性。前一个反应背后,我想的是,热烈之后慢慢冷下来,也许对方会感受到,失望之中,比我先做出离场的决定,来躲避自己的负疚感。事已至此,大概还是会顺着这条暗藏的设定走,悻悻回复最近都比较忙。”
“嗯,通常来说,如果对方识趣,短暂交会的网络关系的确就会这么模模糊糊地结束。但如果对方偏偏是个不擅长下台阶的人,又或者他就是铁了心喜欢你。过了几天,他又发来一个乐队演出的信息,是你们早先聊天时,提到过的共同喜欢的乐队,并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那,我可能会去。毕竟是喜欢的乐队。虽然这么说有点糟糕。也许会在演出散场的时候,轻轻抱他一下,告诉他,抱歉啊,前不久恋爱了。拔腿就跑。”
“称得上是一个还算体面、也是常见的方式。那我们把时间线再往回拉,你是怎么做出跟C恋爱的决定的?在你甚至都还没见过B的情况下,为什么直接可以把他淘汰出局?”
“这假戏演得我都快真内疚了。我想,决定恋爱的瞬间,大概都有些昏头。我脑子里不会有两张评分量表,当下去清晰罗列对比,最后做出选C的决定。在那几天里,我应该都不太会想起C。人可能就是这么残忍的。B的优势其实只是时机而已,早了一周,一切都不同。”
“嗯,时机。”他用复述表达肯定。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本来不就都这样,时机、感觉、状态之类的一些模棱两可的词。人本来就不是理性的机器,归根结底还是凭直觉做决定。即使把这个假设再岔开几条路,通往的地方似乎也都差不多。
时机,不过是我们在一团模糊之中唯一可以提炼出来的陈词。实际上,我们也只能说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有过那么几种不同的反应。不存在一个准确描述的方式,无论如何都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真相,只有感觉。感觉是事后唯一的真实。也许全凭我们如何看待它。他在心里絮絮叨叨。
被临时的结论卷进沉默的漩涡,他和她都沉默。
她先忍不住:“难道你想说的是,当时你的情境和现在我的回答其实差不多?”
“即使恋爱了,还是拖延着无法告诉对方。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不想伤害对方。后面觉得似乎又不是,可能是不愿意被纳入一个双线交友的恶人设定。后来慢慢明白,这些说法都是自我说服。根本的原因,残忍一点说,其实是对方不重要。所以每个想法都从自我出发。没有站在对方角度的推脱,带给对方的感受必然是诸多疑问。”他试着说明那三天自己拖延的理由,接着聊起另一个人的故事。“我的ABC假设也许还是误导了你。在我这个故事里,作为C的小世的确是网友,而B并不是。”
“和小世约好见面隔天的周一早上,我乘地铁上班,照常是7号线在静安寺转2号线,走出车厢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不是那种轻轻的拍一拍,这一拍,力道里带点攻击性。我回头。背包的时候,要注意看一下后面的人。一个女孩,带着责怪语气说了这么一句就超过我上了电梯。我在一阵空白后才反应过来,刚刚下车前,有听到背后有人手机跌落的声音,应该是我下车前,把双肩包往后背的时候,甩掉了她的手机。短暂发愣后,一种盲目推着我追上她。”讲完开头,他又陷入停滞。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语气去讲一段过时的爱恋。偶然吹起的泡泡当时无论多梦幻,当关系变得乏味,他急于找到一个她做错事的证据来摆脱她。像挂掉一通电话,就那么结束了。
“刚刚不好意思。你也去换2号线吗?这段换乘步行距离很长,可以一起走吗?为我一大早给你制造的不愉快做点弥补。追上她,我就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他试着准确回忆说过的话。除去显然的好色之情,他这么做的另一层原因是,他常会在遭遇这种事情时,脑袋里自动蹦出一些后续的画面。如果他后来没有追上去,也许那天午饭时,她跟同事一起吃饭,可能会说起早上被一个狗男人撞掉了手机。他会具象这个画面,模拟大家的反应和吐槽。然后他就会想着做点什么,或许可以改变这个场景的发生。他常常会有这种突然的冲动,莫名想去主宰事情的进展。
“她没有拒绝。一路上,彼此机械地问答,跟早班地铁有关的话题,公司在哪,职业是什么,住得远吗……接着又一起坐了四站地铁,她先下了车。临走前,互换了联系方式。到了晚上,我先发起话题,聊得清汤寡水,但氛围上是舒适的。”但他懂的,这份投契多半因为真实偶遇给人一种运气的迷信。
“我在睡前玩笑式地提了一句,那明天还是一样的时间,静安寺地铁站见?她回个笑脸表情。隔天却真的出现,虽然事先是我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地铁到站时间很碎的嘛,总得估算下她可能错过一班或提前两班的时间。然后,就算养成一份默契了吧。没怎么在线上聊天,但每天会一起走那么一段路,再加四站的地铁。那个周一到周五。”他越说越没有底气,担心给人矫情的感受,但她报以认真在听的表情。
“意识到喜欢的时刻,应该是周六早上起床,发现今天不上班,怅然若失的瞬间吧。撑到了晚上,睡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地铁坐得有点上瘾,周末也想见面,不如谈个恋爱。”他尽量不加修饰地回忆这段往事,后来的争吵席卷了当时的甜蜜,一点也不免俗,现在想起来也只剩下情节了。“这就是我刮恋爱彩票的故事。就算讲出来了,好像也不能给你们更清楚的答案?”
“我跟小世可能都想错了。似乎并不存在选择,甚至都不在一个比较维度上。”她讲出仍带着困惑的临时结论,接着更像是在自我疏导,“可能这也是现在大家的交友困境。一方面我们想通过网络认识新的人,另一方面网上交到的朋友似乎又有天然的感觉上的不牢固。那些有过的热烈的线上交谈,就像是双向的俄罗斯方块,一开始互相填充,后来越下越快,开始倦怠,玩到最后堆满出局。什么也都没留下的样子。而真实的偶遇,本身就带着角色光环,再加上即时的表情动作,就算有很多不说话的时候,对方依然有具体的气息。”
“就是这样的吧。就算现在我认识着另一个小世,我也可以很快喜欢上你。因为你的出现在我今天的计划之外,并且你是真实的一个人。”他坦白回答。但他知道,他的喜欢是一种概率学上的理念。假如自己喜欢上足够多的人,其中也会有人喜欢他。
“做人真是局限啊,总感觉还是怎么都看不清。总觉得还有更多的。应该还有更多,我们都还没讲出口的。”她叹一口气,又伸手在脸前想要握住它。放下手像放下摄影机,对他抬抬眉,“想去坐地铁了。一起去吧。”
他欣然起身,边走边想,想着怎么告诉暧昧对象今晚不见面了。
要找一个好借口,免得自己太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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