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选C
作者/苏更生
我们如此脆弱又狡猾,编造各种理由让自己置身事外。
新的一年终于到了,我似乎从未如此迫切又兴奋地期待它的到来。过去三年种种,我急不可耐地抛在身后,早上醒来的时候,薄云遍布万里蔚蓝晴空,崭新的一年开始。我从未有过这种对新年的欣喜,也是因为这一年,实在太糟糕了。
可是我并不打算因为时间过去,就忘记它,相反的是,在新的日子里,我精神振奋,心情舒展,但却决意将过去的日子牢记。过去一年,我在深夜里哭泣了23次,看新闻生气了47次,扫码测温无数次,刷小动物视频1千万次,感受到沮丧、憋闷、无助、无力、烦躁、崩溃了2亿次。
我的工作几乎停摆,零星地打起精神来干活,最终也潦草罢手。这对我而言,是极少的体验。在极度不确定的环境里,我放宽对自己的要求,算了。可是我觉得,这也不重要,我对自己的宽容并不是放纵,而是一种将自己置身于历史体验的态度。历史轰隆就来到了眼前,眼前无数的事发生,我不能埋头进入自己的世界,而是睁开眼去观察和感受其中的一切。日常生活的崩坏,网络空间的爆发,邻里之间的亲近,这一切我们都不是局外人,我与这里的所有人一起,每日奔波,默默忍受。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生活,是吗?无数个体的生活集中成为了一种生活。
虽然在此刻我进入了新年,但是我决定把这所有的记忆保存下来,不时回望。我们的生活沦落过,我们找不到理由,也想不明白,但我们可以选择不遗忘。人是很善忘的动物,回想起来,这三年里,我依稀还记得零星的几个人,刷的新闻大多都模糊了,日子浑浑噩噩,过得不清不楚,但是我努力地不要忘记,把它们写下来,反复地记下来,大声地说出来,提醒自己也提醒别人我们经历过的这一切。日子可以坏下去,也可以好起来,但不要因为时间过去了,我们就忘记了这一年。如果我们遗忘,那说明我们没有在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我总是收到很多人问我一些人生的问题,那些细碎、麻烦、恼人的选择,谢谢你们愿意分享给我。那些发来问题的人,总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问我应该怎么办?我担心自己不能好地回复,总是沉默。朋友们,我的经验是,你追求的是A,渴望是B,但是人生最终给你的是C。
C是什么呢,是你从未见过、从未想过的那个可能。我发现我人生里的C出现了,从前我追求的是幸福,渴望的是美满,但人生给我的却是自由、希望和摆脱束缚的决心。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追求过这一切,我的人生满是失败,但此刻我对C很满意。命运奖励了我,以我从未预想到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诚实和勇敢,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尊重自己的崩溃,勇敢地面对残酷的现实,并坦然接受失败。唯有如此,只有如此,我们才不会遗忘。我知道这很难,我们是人啊,诚实的对立面不是撒谎,而是逃避,勇敢的对立面不是懦弱,而是否认。我们如此脆弱又狡猾,编造各种理由让自己置身事外。这没关系,也不可耻,没有人可以一直诚实和勇敢,但不要忘记,这才是最终通向C的出路,而不是困在犹豫A和B的选择之中。
唯有诚实与勇敢才会让我们有力量,人生路如此坎坷,谁那么幸运是一生无忧的命运宠儿,我们可能都不是,但还好我们有力量与命运搏斗,不将目光从残酷上挪开,伫立此地,既忧又惧,但无论如何不要闭上眼。
这个世界会好起来吗?我不知道。但只要诚实与勇敢,我们就会好起来。生活会好起来吗?我不知道,但只要诚实与勇敢,我们就会有力量与艰难对垒。日子还在继续,我们也要前行,最终我们得到何种C,取决于我们此刻做什么选择。
新的一年开始了,此刻我却这么平静。我已做好选择,等待命运光临。
来吧。I am 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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