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章·手记 > 正文内容

寻亲记

二向箔2022-12-09 08:58:34文章·手记171

寻亲记.jpg

作者/陈齐云


我要回家,但是忘记了家在哪儿了。





詹姆斯·库克就连自己也不太懂要寻亲的想法是怎么产生的。但这不难理解,毕竟他是一个在中国的吸血鬼,百来年没见着同类——我的意思是跟他一样的吸血鬼——想念故土与亲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你要说是因为过得不太如意而要寻亲,这就不合适,不管是城隍,土地,七七八八的妖和怪,甚至是不太好相处的冤魂和僵尸,都对这个来自英国的鬼有着不同寻常的尊重。很多时候,大家对詹姆斯照顾有加,许多秘而不宣的便利时常只有他能享受到。并且玄妙的是,所有鬼在让渡自己权利时竟然都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由讨好,可以施舍的高傲,以及一种像自我肯定之后的得意构成。最开始,詹姆斯·库克在享受这些便利的时候是感激的,但当这种便利成了日常,感激便一点点地减弱,等到最后,偶尔一两次被要求公平对待,他就觉得心里有个东西窝着,不畅快。 


天刚黑透,詹姆斯·库克便披上斗篷,他已经很久没有披这件斗篷了,毕竟在中国,这样的装扮有些怪异。他倒是喜欢马褂,但平日里也不太好意思穿。下弦月刚升起来,詹姆斯·库克像只蝙蝠一样御风飞行,早前吸血鬼是可以变成蝙蝠的,但他死在中国,也没人教他咒语。飞倒是不用学,不过他飞得不好,稍微快一点儿头就得晕,也不能上下翻。斗篷灌满风猎猎作响,月光撒在林间,斑驳地亮着隐隐白光。夏天刚过完,空气里尽是刚割过的稻秸的味道。库克飞过几座山,一片不算大的墓园,在背阴面的乱坟岗里落下,爬了两条石埂,终于见到了另一个吸血鬼。


库克从城隍那里知道他的名字:史丹尼·韦恩。他正坐在藤椅上,穿着宽大的斜襟短衫,皮肤黝黑,手上扎着一个花车的轮子,炕尾的老式卡带机里,放着戏曲《铡美案》,声音有些大,库克不得不提高嗓门:“韦恩先生,我……”


韦恩马上打断他,“老史,十里八乡都这么叫。”


“唔,史先生,我从城隍那里……”


“诶哟喂,还史先生,老史,老史,晓不得?”


“抱歉,老史。”库克缓了一口气,曾经幻想的同类相会的热烈气氛被此时的尴尬打击得烟消云散。他定了定神,重新看面前的这个伛偻着背的黑老头,如果不是城隍告知,他是决计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从伯明翰横渡大洋来中国行医的子爵。


“咋的,不说话了?”老史从藤椅上起来,拿出一个布包,捏了点烟丝搓成长条,抽出一张裁过的老黄纸,将烟丝放上,两个大拇指轻轻一捻,一支卷烟就好了。   


烟雾升腾,他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斗篷的吸血鬼。


“其实我来这儿,想问个问题,您知道约克以南,大约一百英里,也可能更远些,我不太确定,有个小镇,好像之前盛产一种木头,很适合做工具的手柄,边上有一个湖,不太大,里面有一种鱼,经常跳出水面,发出一种像是夜莺的叫声。它们在夏季月夜的时候发着白光,一到入秋,白光就开始泛绿,到秋末,那群鱼会集体跃出水面,像绿色的浪涛一样涌入大海。我想问你的是,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老史笑起来,露出两排烟渍过后的黄色尖牙:“你要回家,但是忘记了家在哪儿了?”烟灰落在藤椅把手上,他吹了口气,“你死了那么久,没人记得你了,至少活着的人没有。回家做啥子哟,这里不好吗?”


“可是,我们毕竟跟他们不一样。”库克说,“生的时候我们是洋人,死的时候我们是洋鬼。”


老史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朝着库克走了两步,到跟前又蹲了下去:“你看看我,要是我不说,有人知道我是吸血鬼吗?你得加把劲,融进去,懂吗?你看看我,”老史指了指墙角的花车,“每年中元节,我的花车都是数一数二的,前列,都是前列。”


库克不再说话,夜风穿过石墙的间隙,将他的斗篷吹得鼓了起来。卡带机里,包龙图唱道:“为什么不相认反把他欺,我劝你认香莲是正理,祸到了临头悔不及。”老史半闭着眼睛,随着吱吱呀呀的二胡摇晃着脑袋,一只手在桌上随着节奏敲击,另一只手舞弄着身段,他接着往下唱: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朗,欺君王瞒皇上……


“我先走了,见到你,”库克顿了顿,“还是很开心。”


老史从戏里缓过来,定定地看了一眼库克,忽然问:“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来经商的,过海的时候淹死了。”


“我没问你来干嘛。”老史把烟掐灭,下巴对着库克的斗篷扬了扬,那上面有一处图腾,马背上的骑兵举着剑。库克知道,他骗不了老史,他是英国联军,死于义和团的大刀。


 



库克走之后,有好一阵子,老史听不进戏曲了。他在屋里踱步,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床边的柜子,那里放着一张黑胶唱片,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选段,那是他生前最爱的音乐作品。老史在中国行医十七年,直到死,才懂得一个道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于异族的仇视可以凌驾于一切,他生前行医基本不收钱,那些穷人叫他洋菩萨,但义和团来了,把他从医馆里揪出来,他无数次救治过的人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拼命解释:“我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一个看病不要钱的洋医生。”


可没有人听,大刀挥向脖子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行刑的那个人,他曾经替他看过病。于是他问:“我救过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迟疑了一下,说,“你投错了胎。”


每次想到这里,老史都要长长地出一口气,天快亮了,卡带机里循环的《铡美案》还在响着,老史停下手里扎花车的活计,咬着牙关面目狰狞地唱道:为什么不相认反把他欺,祸到了临头悔不及……


中元节的花车游算是鬼界里除了清明之外最盛大的节日了,这些年老史没人祭奠,花车游算是他唯一能够好好耍起的日子。早年老史被划到魂列,但后来有妖见他变过一次蝙蝠,就又被划到妖那一边去。老史的花车并不算一等一的出挑,但每年总能排在前列,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一个外邦的鬼可以将自己融到这片土地里,体现的除了大国的包容与气度,还有一种“万邦来朝”的微妙情绪。花车游成为老史寻找认同感的最好途径,他几乎将一整年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还有两天,游花车的日子就到了,老史起得早,天刚黑就从柜子的角落里拿出碾碎的荔枝木炭灰,细细地施一层在脸上——吸血鬼脸太白,施一层炭灰可以使肤色看起来更像当地的鬼。今年老史做的是传说中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他之前做过好几次都失败了。早春,他从挂在树上的风筝得出灵感,在木牛背上做了两只展翅的凤凰,风带着翅膀扇动,翅膀下的观音秸齿轮就转起来,整个车子在不用外力的情况下便可以徐徐前行。来看的人都叹为观止,并认为科学确实有必要在鬼的世界里普及。前阵子组织上来了人,看过一次后已经拍了胸脯,今年老史绝对是妖组的前列,能不能争头魁,还要请示上面的意思,毕竟,外国鬼做头魁,之前没有发生过。


过了三更天,来了两只鬼,一个长鼻一个大耳。老史早就候着了,一见到来客,忙着奉茶敬烟,引到堂屋。木牛流马已经刷上底漆和清漆,正等着最后一遍描边勾线。来客很满意,频频地点头,并在带来的表格上一一填写。风恰巧从东北的窗里吹过来,刮在凤凰的翅膀上,木牛流马像是忽然得了魂魄,径直走动了起来。来客一边避让,一边啧啧称奇。末了,大耳做了总结:“虽然外国鬼在花车游做头魁没有先例,但历史就是用来打破的,这不仅说明了这个活动是世界性的,也说明我们有足够的底气和自信任人唯贤。组织上的意思很明确:只要作品好,不管哪个地方,哪里人,都应该得到举荐。老史听得眼泪打转,他紧紧地握住大耳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另一阵风吹来了。长鼻闻了闻,转过头问:“屋子来过别的鬼?”


“昨儿来过一个,也是,也是英国的同乡。”老史有些紧张。


“旧友?”长鼻问。


“不,他要回乡,来问个地方。”老史答着,木牛流马停下来,他觉得有必要补充一点:“我也觉得奇怪的嘛,要回乡,却不知道家在哪儿。”


大耳这时候也过来,站在长鼻身边,两个人盯着他看,等着他说下去。


“他说那地方盛产一种木头,还有一种鱼,能发光,能叫出声音。”


长鼻使了一个眼色,大耳就跟着他走到边上,两个人低着头说了一些什么,老史立在那儿,半张着嘴,两只手在身前紧紧攥着。过一会,他们走到老史面前,大耳开口说:“组织上是完全信任老史同志的,但还是要防范一些别有用心的间谍,利用同乡情谊,从老史这里套取消息。当然这些事都不会影响这次花车游的头魁选拔,我们本着的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下面还有四五个要登记录入的花车手,我们会尽快得出结论。并予以公开告知。”


老史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长鼻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掏出烟递了一根给老史,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摸出打火机替他点上烟:“组织上的意思很明确,对于任何外籍个体,原则都不予追究历史问题。但在这个原则之下,我们要重视档案工作的重要性,任何瞒报,不报,错报,都会对档案录入工作造成巨大的困难。”


老史的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死之前的画面,火光冲天的夜晚,那个面目狰狞的少年,闪着寒光的刀,还有那句:“你投错了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老史脱口而出:“他叫詹姆斯·库克,生前是一个兵,八国联军里的英国的一个兵。”


他们走后,老史把卡带机打开,《铡美案》的声音放到最大,他蹲在门口抽了很久的烟,天要亮了,老史重新用荔枝木炭灰将自己的脸抹了一遍——上一遍还没有脱落,但他仍执意再抹。他开始唱,如同被刀刺入喉咙的禽兽一样歇斯底里地扯起嗓子叫喊着唱,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厚厚炭灰下面的金发碧眼的灵魂,驱赶出身体。


 



库克回到家的第二天,又梦见歌鱼:他和父亲坐着马车穿行在密林里,他看不清父亲的脸,但很确切地知道那就是他。林子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月光落在水面上,微风漾起的波浪就变成银色的。那群歌鱼闪着荧光逆水而上,寻找它们出生的地方产下后代。月上中天,歌鱼们集体露出水面,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声音像极了一群鸟。父亲说:“趴下来吧,我们在这儿看。”他身上老烟草的气味让人安心,梦里年轻的库克照着做了,这时,歌鱼开始绕着圈游,一只年轻的公歌鱼,也许是这群歌鱼里最好的一只,游到圈子中心,其他歌鱼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那只最好的歌鱼蓄足力,从水中弹起来,发出满弦的弓射出的声音,带着满身耀眼的荧光刺入天空。天这时候下起了雨,库克的手里莫名多了一把火枪,和死的那天一样,火药湿了,他转过头,看见滂沱大雨中,父亲带着黑白色的京剧面具,挥着大刀朝他的头砍去。


一身汗的库克坐在床边,门响了,进来的是本地的城隍,后面跟着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一高一矮,胳膊下都夹着一个皮质文件夹。城隍先开了口:“我跟组织汇报了你的情况,组织很关心。这两位同志,特地来了解情况。”


库克还没有从梦中缓过来,高同志伸出手,那是一双粗大厚实的手,库克接住握了握,要抽回去,但被高同志紧紧攥住。“我们失职了,老詹同志,我们失职了呀。先前档案出了问题,我们并不知道这样的小地方,也有国际友魂——您应该不介意我们称您为魂吧,对不起,我对西方灵体的称谓不太熟悉,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库克感觉到高同志手上的力道并没有任何减弱的意思,矮同志这时候上前,把胳膊下面的文件夹摊开,库克看见文件的扉页上印着巨大的六个字:信科学,得永生,他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矮同志明显察觉到库克的表情变化,于是他说:“科学还是要信的,等有一天他们找到解释我们的方式,也许那就是我们重见天日的时候。今天我们来,主要是先把您的档案归一归,然后再想办法,把您的家乡找出来,再安排人员护送您回去,您请坐。”


库克隐隐觉得不对劲,这是他家,给客人让座的应该是他才对。城隍这时候说,“我还有事,你们聊。我先忙我的。”


“不急,待会整理完,还要你配合。”矮同志瞥了一眼高同志,高同志就放开库克的手,和城隍一起走到门口。


屋里只剩库克和矮同志,气氛有些肃穆,“我泡壶茶,您喝什么?”库克起身要去泡茶,矮同志摆摆手,又一次示意他坐下来。


“籍贯?”矮同志问。


“英国,盎格鲁撒克逊人。”库克补充道。


“都是往生之人,没必要把人种分得那么清,平等,平等。”矮同志又问,“您是哪一年过世的?”


“光绪二十六年。”库克说。


“我们都用西元计算,是一九零零年,对吧?”


库克点点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柜子,那里放着昨天的斗篷。


“死因呢?”


“船难,溺水。”


矮个子写完这些,合上文件夹。身子朝椅背靠:“您坐船从英国来,是经商还是传教 ?”


“经商。”库克咽了咽口水,“我去泡壶茶,您应该渴了。”


“劳烦。”外面似乎传来压低的呵斥的声音,矮个走到门边,敲了敲门梁,声音立马止住了。


“您当时卖的是什么货还记得吗?”


“工业制品,毛纺织料,金属制品,还有些新奇玩意。”


“可别是鸦片啊。”矮同志笑着说。


“不是不是,正经商人。”水烧开了,库克递了一杯给矮同志,假装吹茶地大口吐气,忍着烫喝下一大口,终于说,“天快亮了,我该,我想我该到地窖去了。”


“不急,再聊几句。”矮同志喝了一口,啧啧了两声,“茶不错,能搞到这货,没少花心思啊。”


“大家都乐意帮忙,都乐意帮忙。”库克说。


“船号还记得吗?”


“维多利亚号。”库克说。


矮同志站起来,握了握库克的手,“行了,这档案算是录入好了。你家乡的特征我已经听城隍爷说过了,回去就查,应该不算太难,毕竟那时候在中国的英国人算是多的。”矮同志走到门口说:“你们也是奇怪,什么东西都记得那么清楚,偏偏把家乡的名字忘了。”


翌日天刚擦黑,来了四个鬼,从柜子里搜出那件斗篷,把詹姆斯·库克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带走了。老史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木牛流马描上最后的金边,他站在那里,好像站在某个阴阳相隔的时刻,夜色的流动缓慢而坚决,老史的脑子里响起了《费加罗的婚礼》的旋律,这个旋律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湖中,涟漪所过之处,尽是生前的回忆。于是老史脱下斜襟短衫,变成一只蝙蝠,飞进夜色里。约莫两个时辰,他看见一群一群的厉鬼,浪一般朝着城隍庙涌去。


 



审讯围绕着两个问题: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有没有杀过人?库克给的答案很简单,怕被厉鬼报复,没有杀过人,千真万确没有杀过人。于是陪审的鬼和城隍爷到后厅商议,最后决定先羁押,等过了中元节再审。但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又是怎么走漏得那么快,就没有人知道了。厉鬼们一波一波地朝着城隍庙涌去,他们有拿棍棒,有拿刀枪。原本以为要和守庙的门神来一场大混战,结果居然刚好撞到门神回乡省亲,一群厉鬼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穿过庙宇,到后头的柴房砸掉锁子,把库克揪住了。


有个鬼提议指认,但很快被众鬼否决:生与死都是一瞬,许多人怎么变成鬼的都不知道,更何况这件事已经过了百来年,真记得仇人模样的压根没几个人。又一个鬼说:“我们是被洋鬼子兵杀掉的吧,他就是洋鬼子兵,那找他讨要公道就错不了。”众鬼觉得有道理,于是詹姆斯·库克又被绑了起来。因为寻仇的人实在太多,仇人又只有一个,几个鬼抓住库克的四肢正要绑,后面的人不乐意了:谁还不是死于洋鬼子兵,凭什么你能泄泄怒气,我们就只能干看着?那个提出洋鬼子兵理论的机灵鬼又献出一策,不如一波一波的来,四鬼一组,绑完再松,依次轮换。


虽然这看起来有点奇怪,但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群寻仇的厉鬼,很自觉地排起了队,熟络地边排边聊,氛围热闹。詹姆斯·库克挨了不少拳头,身上已经青肿一片。一个好逞能的大头鬼一脚踹在库克的肚子上,库克还被绑着,一个踉跄脚底打滑,往后一仰,头重重地撞在石墩子上。这一撞,倒是把库克撞醒了些,他先是清清楚楚地记起自己是怎么死的:大雨滂沱,火药湿了,身上画着各种符咒的义和团团员举着大刀追着他们跑。库克跑在最前面,夜太黑了,他绊到个什么东西,也像今天这样一个踉跄,头撞在石头上,他发着晕想站起来,一个义和团员已经赶到前面了。


厉鬼将库克丢在庙前的石场上,天快要亮了,不肯走的厉鬼把他一遍一遍地绑起来,施以老拳,踩在脚下。但库克还在寻找着那个丢失了数百年的答案。他好像行走在隧道之中,前面有光,只要不停下脚步,他就能看到光后面的景色。库克从来没有如此专注过,生前没有,死后也不曾有。近了,更近了,库克的脸上浮出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       


斯,肯,索,普。


老史在阴暗的屋檐下看着第一道晨曦利剑一样穿过詹姆斯·库克的胸膛。他把这种注视理解为一种送别。在漫长的白昼时光里,他在暗处虔诚地检视自己的一生。黑夜来临,老史飞回住处,有人已经来过,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黑胶唱片不见了,木牛流马却还在角落里。老史找了一盆水,仔仔细细地洗那布满炭灰的脸。山下的花车游已经开始,老史洗得很仔细,仿佛这是一个严肃的宗教仪式,丝毫不能怠慢。穿堂风呼啸而过,老史把木牛流马点燃,打开门,它就带着烈火奔向黑夜。鼓乐的声音随着风传到山上,老史挺直胸膛,脑子里长出唱片机,左手自然弯曲搂着虚空,随着《费加罗的婚礼》的节奏,在茫茫夜色中优雅舞蹈。


扫描二维码推送至手机访问。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为原创和部分整理自网络,如有侵权务必联系我们删除,保障您的权益,本站所有软件资料仅供学习研究使用,不可进行商业用途和违法活动,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本文链接:http://www.erxbo.com/post/205.html

分享给朋友:

“寻亲记” 的相关文章

捕捉你的作息,制造无数个好巧

捕捉你的作息,制造无数个好巧

作者/一开始我拒绝和你说话,遇见时你向我打的招呼,你问我吃饭了吗我都装作没听见,抬起头从你面前路过绕另一条更长的路,穿过文科班朗朗的读书声却心想着要快快地跑去都在埋头解题的理科班级必须赶在和你一同进去,你从前门进,我从后门入捕捉你的作息制造无数个,好巧沙漠遇见绿洲,黑夜遇见灯火我所期待的,大概是在一...

差不多的人生,其实差很多

差不多的人生,其实差很多

作者/老杨的猫头鹰1曾报过一个厨师进修班,班上一共六个人。授课的老师姓秦,四十多岁,平时不怎么爱笑,眼神夹杂着几分忧郁的气质,若不是穿着一身职业装,会误以为他是位艺术家。除了日常授课,秦老师还会布置“家庭作业”——回自己家里做一份酱牛肉。头两次,他会给每个人准备好牛肉和配料,牛肉的分量和各种配料的重...

火花勋章

作者/王若虚当天下午四点左右,女孩的遗体被打捞上来。由于距离事发只有两个小时,她的五官面貌并没有多大变化,白皙的脸蛋上耷拉着几抹粟色的刘海,嘴唇发白。身材娇小的她神态安详得好像只是刚游完泳上来,然后就在岸边大意地睡着了,呼吸声轻得你不仔细就听不到。跪在一旁的救援人员没有在她身上发现身份证和学生证之类...

静默在家的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静默在家的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作者/one·一个第1天气氛是从下午收到短信时开始变奇怪的,短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公园里看风筝。那条短信的内容简称“三个务必”:“未在家中人员务必在今晚六点前返回家中”“务必加入所在社区居民群”“务必做核酸”。回家的路上,我打开买菜软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增了囤货清单一栏,条目是绿色的,但条目下...

老赵

作者/老王子老赵是个让我印象很深的人。因为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河北人。我觉得在上海很难认识河北人。也许是光芒被北京盖住了的缘故,河北在国内似乎是个很没名气的省份。就好像南方的江西。总觉得很少看到这俩省的新闻,好事坏事都少。感觉像是被遗忘的地带。不像我们河南,至少还有人调侃。这些年来,我遇到河北人或者江...

邻居

作者/沈大成我的隔壁是三居室,这些年我吃了它很多苦头。在所有房型里,我最讨厌三居室了。三居室的房东夫妇搬去了他们另外的房子,在那里愉快地生活着,他们当故居是每月榨得出钱来的弃儿,不管它了,常年委托中介出租。房子一直没有碰到好人。如果是一居室,住的就是一个人;如果是两居室,住的就是一家人;而如果是三居...

发表评论

访客

◎欢迎参与讨论,请在这里发表您的看法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