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虾的夜晚

作者/思铸航

失业那天，我独自在这座城市游荡。

我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对于失业我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早上到公司处理了拖了很久的一单，没有吃午饭，做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我想我的工作内容单一乏味，从诞生到以后都不会变，唯有每一次派发新的事项会让我喘一口气，至少我觉得自己是在忙某件事，即使我说不上这件事有多大意义。我对于社会的贡献似乎只有纳税，再就是时候把占了盲道的共享单车挪开。

同事们伸懒腰，发出舒服的呻吟，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腰肌劳损，我越来越觉得我的书都白念了，你给我一道中考数学题我都不会，你让我谈谈维特根斯坦我也只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坐我隔壁桌的实习生给我带了一袋面包一桶冰红茶，让我多少吃点。我转给他十块钱，他没有收，也没有说话。在公司大家很少说话了，只顾着刷手机。我的手机是四年前许燕退下来的，很卡，下载不了什么东西，有时还会自动关机，我想年后买一部新的，实习生说，小米挺好，就是容易发热。我知道小米手机容易发热的毛病，但我正好有一副小米的蓝牙耳机，是许燕单位发的，这待遇福利在全区都是数得上的，逢年过节都有礼品。因为跟某海产品公司交往密切，所以员工经常能收到新鲜的海鲜，因为每次量不多，大部分人选择委托公司外聘的厨房做了现场吃，她总是带回家。有虾、生蚝、鲍鱼，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带壳的黏糊糊的东西，所以我跟她说，以后不用都带回来了，在公司灶上做着吃了，我吃不惯这些玩意儿，黏了吧唧的。

她说，那虾呢？

虾行，虾我吃得惯，而且好拾掇。我说。

怎么拾掇，她笑了。

我说，拿那个铁盆泡到水里，锅里也放半锅水，等水冒泡泡咕嘟咕嘟了，把虾倒进去，红了就捞。

挑虾线，她说。

嗯，先挑虾线。我点头。

从此以后她只拿虾回来，每周至少一次，不确定是周几。我喜欢在周五吃虾，因为吃完虾第二天就放假。通常是她拿虾回来，挑完虾线将虾泡到水里，然后出门再回公司，等我八点钟到家，就自己煮着吃，不蘸调料。有一天我嘴里嚼着虾皮，突然想到手里的虾竟是我一周唯一能补充的营养。我一周五天都在公司吃，早饭是三个凉菜、鸡蛋、馒头还有粥。凉菜总感觉洗不干净，我一般只吃鸡蛋喝一碗粥。中午的热菜油星子太大，吃到嘴里能滑出肛门；晚饭是早午剩菜的回炉重造。我总吃得很少，晚上有时候吃泡面。周五晚上同事们都兴致很高，约定去大排档放松，不醉不归。我去过一次后来开始有意回避这类活动，一是因为我不喝酒，去了扫他们的兴，我干坐着也尴尬；二是他们年龄都比我小，我坐在一群冒冒失失的小伙子里显得很呆；三是因为消费观的差异，他们高兴了可以一气花掉半个月的工资，而我已经成家，要用钱的地方太多。

我十五年前进了这家公司，薪水涨过三次，但职位一直没变过。跟我同时进来的老员工全部都走了，说这家公司迟早倒闭，吧啦吧啦列举种种管理层弊病，我们之间多少有些感情，也都劝我尽早离开。我有过离开的想法，但始终没有离开之后的计划，走了我能去哪里？我想每个公司管理层都会有弊病，但是什么病怎么治病统统跟我没关系，我又不是管理层，只要眼下的五千二百元月月到我卡里就算完事。我的老板换过三次，现任是个三十三岁的年轻人，听人说家里在董事会有关系，再加上自身实力，很容易就坐到了高位。我成了公司除保洁外年龄最大的员工，大家都对我很客气，但这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你工作没做好，老板碍于情面只能说，老张啊，你是公司老人了，有些事你比我明白……永远是这么几句，但你还得听着。你不能随心所欲去闹，不能自如地跟每个人开玩笑调侃，不能让问题出在你的环节，你明明没有义务对他们负责任。致命的是，我的工作能力并不突出，永远只是过得去。在公司，没有人挤兑我针对我，只有刚来的实习生会来恭维我，不出一个礼拜，称呼就会从张哥变成老张。

从今年开始，我注意到我的时间浪费得越来越多了。往往只有很少的工作量，但我要花比原来更长的时间，我总是省略午饭，一天过去工作还是那些，于是我思考我究竟把时间花在哪里了，一思考就是一个小时。我会醒着做梦，日光强烈像电影里通往来生的通道，我看见一个小孩光屁股在爬树，后来发现是我自己；我还看见我女儿在两棵树之间荡秋千，一个老人在树下望着她像望着一颗摇摆不定的果实；许燕用牙签挑虾线，在昏暗的灯光下戳到了手指，没有流血，但很疼……就是这些荒谬而真伪莫辨的画面掏空着我，我觉得有什么在逐渐逼近，从四面八方向中心靠拢，以某种我熟悉到会忽视的形态。

公司大多数人都讲理，或许大家都觉得没必要为了四五千块钱争得面红耳赤。和我同时入职的一个老员工跟我悄悄说，他很羡慕这些年轻姑娘年轻小伙，世界似乎真的围绕他们而转。他们抱着玩的态度却能把工作干好，每天都乐乐呵呵，心里想的是谈恋爱和旅游。我知道他羡慕的不是他们的青春，仅仅是他们的状态。说完这话他就递交了辞职报告，两厢情愿，顺利批准，他走的时候只是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他是什么意思，我问自己，但我最终也没有深究。说回年龄，我处于一个很窘迫的阶段——进退维谷的四十岁。我没办法跟大学生年轻人争，他们的思维逻辑、与时代的契合度都远胜于我；也没法跟面临退休的上一辈比，他们眼看就要回归生活，抛却一切烦琐事务。我的四十年是很普通很平庸的四十年，在父母的照看下长大，2000年考了普通大学，毕业在工地和商场打零工，没多久托关系进了这家公司工作至今。在老家媒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妻子，后来有了诺诺，紧接着换药不换汤，我坐到父母的位置，诺诺在全封闭式小学读书，两周回来一次。我不想让诺诺重复我的或许燕的人生，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我能教给她什么？我的认知我的格局在这座庞大都市的压榨下紧缩，扁成一个平面。升入高年级，诺诺假期回家脸上的笑容一次比一次勉强——我们一家人都喘不上气来。

今天中午一点，同事们趴在桌上午休，几个小伙子戴着耳机打游戏，不时还互相笑骂。我的电脑屏黑着，也在睡眠。我的文件我的玻璃水杯我的口香糖便利贴一丝不苟地摆放整齐，像即将要出征的军队。窗户开着，风吹在我脸上。我撕开面包包装袋，伸进嘴里咀嚼，有很甜很腻的果酱，有奶油，我全部咽下，拧开冰红茶咕咚咕咚将面包冲进胃袋，给我一种很踏实、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错觉。最近天气一直很好，雾霾也很少见，有时晚上甚至能看到星星。那天我下班晚了，九点半才走到护城河，一对情侣倚靠在雕刻着十二生肖的石围栏上低声絮语，不知道讲什么内容，这种浪漫我从未体验过，突然，女孩大喊一句：啊，快看，北斗七星！于是我迅速走开，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也抬起了头。不是北斗七星，只是很多星星，凝固的被光反射的雨滴一般。

两点钟，太阳明亮，但不热，毕竟秋天，窗外传来簌簌的声音，也有清脆的脚步声，学生们说笑着上学了，他们会学那些极美的古诗和散文，会向教室外的麻雀打招呼——诺诺喜欢打招呼，对老师，对麻雀，对一篇未学的课文，对我用来装文件的电脑包。同事们醒了，接着伸懒腰、呻吟，说睡了个好觉，比在家里还舒服。在所有人准备投入到下午的新工作时，我鼠标一点，打印机轰隆轰隆运作，五秒后吐出我的辞职报告——这就是我为中午不吃饭安排的新任务。我打了个腹稿，就说实在对这工作腻味，想换种活法——这不是我的本心，我只是想离开而已。在我措辞的时候，实习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张，王总找你。我看不清他厚厚的镜片后的眼睛，还像每个人童年时那般纯净吗，像含着一泓水。我说行。我把报告折叠，塞进屁股后面的口袋。

三十秒后，我站在王总面前。这个三十三岁的年轻人说，老张，你坐下，咱俩聊聊。我说好，聊聊。他的开场白我的脚趾头都背熟了。               

他说，老张，前几个月你跟的那个客户——山西那个，说方案不太适合，单子退回来了，我一直放着没说。他看着我像看一块不知道往哪里垫的石头，你是公司的老人了，论资历你在我们所有人之上，大家都抬举你。我点点头没说话，给了他开除我的机会。他顿了顿，但咱们实话说，近期数据资料报告显示，你最近这段时间的业绩还没有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娃娃高，你年龄也不小了……我昏头昏脑听着，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掏出我的辞职报告。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那间办公室的，只记得我坐在我的办公椅上，桌上一片空白，东西都在我的大透明收纳箱里，一沓暗黄色档案袋、卷起来的坐垫、U型靠枕什么的，边缝塞满A4纸，上面没装满。我手里有一个信封，是五千二百元。实习生嘴巴张了张，好像说再见。我不知对谁点了点头，起身抱着收纳箱坐电梯下楼。我见过这种场面，只是抱箱子的人往往要么哭泣要么欣喜。我呆若木鸡。

小雨，我慢慢走着，肚中还是很饥饿，但路边餐厅的浮夸招牌吸引不了我。今天是周五，我想吃虾，吃很多虾。

前不久理过发，头皮微凉。我一看表，现在才两点十分，这个点回家家里空无一人，我回去后只能坐着等待天黑。诺诺今天晚上六点半放学，学校有班车，到家就将近九点了。我决定在外面逛逛，这城市的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只是听广告上的人夸夸其谈。我把箱子寄存在一家我常去的修鞋店，然后顶着小雨快步走向地铁站。有老人也有大学生，都在地铁口卖伞，十块一把。我借自动扶梯的安全毛刷刷鞋，有个男人扶着扶手向后看了一眼，不是在看我。

我在北大街倒一号线坐到纺织城，又倒九号线，坐到临潼。我似乎又重新忙碌起来，像是在跑一个客户。等地铁是最让人不耐烦的，你能在玻璃门看见自己的下半身倒影，空空的没有力量的两条腿，除你的以外，还有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都在布料里紧绷着松散着。我终于有时间观察这座老城了，地铁上的人们在打瞌睡，在隔着口罩说着密语，在看手机，手机上是小说游戏电影电视剧。我一点也不困，清醒得难得。地上很滑，一个中年男人搀着他的母亲在上楼梯，背书包的学生在手拉手。

从秦陵西C口出来，雨还在下，街上行人很少，我想买一把伞，手机卡住半天没反应，卖伞的人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走开了。以后出门我得准备些现金，防止给交易双方都带来不便。空气很清新，但也雾蒙蒙的，远处有一座公园，海盗船上上下下，跟真的一样，我从来没带诺诺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她感不感兴趣。我步行到了兵马俑，买票，人仍然很多，灯好像坏了，攒动的人头灰压压连成一片，似乎说不完的话，我脑子嗡嗡嗡的，打了个哈欠，检票，然后来到乌泱泱的大平台。似乎看见那些俑了，又好像没看见，他们表情跟我一样，又似乎有区别。人群顾着拍照，商贩在围着一个大男孩推销纪念品。三个坑一个陈列馆，很狭窄很阴暗，有些催眠的意味，不知什么居心。

我像赶了个过场，很快又站在了雨中。很多人朝一个酒店涌去，估计是公司团建。我们公司也组织过，去的是周至，烤肉、篝火、拍照，无非就是这些。我坐在帐篷外铺的防潮垫上看了三个小时的火，火的颜色都淡化了，我的眼睛很干很暖。

我掏出手机想看看是几点了，发现有一条未读，解锁后漫长的等待，发现是实习生收了我的十元红包。我站了一会，头发湿湿的，又担心会着凉感冒，于是小碎步跑进一家面馆，抽了离门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半张。老板娘系着花格子围裙过来了，装模作样地拿着塑封菜单和一支笔。

吃撒（什么）？她说。

虾有吗，我抽了张纸擦头发。

虾？她用笔敲着菜单，啪啪地响，说，虾没有，紫菜汤里加一块钱给你加点虾米。

我说算了给我来碗剁椒。她说哎，转身跟厨房报单了。

我提前打开流量，扫了收款码等待加载。她大声说，面汤自己倒！我说好，没有起身。等待加载的时候，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刚结婚的时候，许燕常给我做剁椒面吃，摆盘相当精致，剁椒在雪白的面上跟花似的，后来有一次菜刀切到了手，她就再也没做过了，也不再兴致勃勃地下厨。在她身上，时间是显眼的，仿佛我们这一代人的进度条。四月初，她回铜川上坟，突然打来电话让我找找户口本，登记要用。我翻箱倒柜，最后在一个她很久不用的包里找到了，我拍了照给她发过去。在找户口本时，我无意中翻开了她的床头柜，里面是她在二附院的体检报告，是淋巴出了问题，还有骨质增生，有时候总见她走路拐着，跟我说是被石子崴着脚了，我说你长点心，你这身子骨磕到哪里不是说着玩儿的。我没有戳破她，但后来车就一直给她开了。我想起我们的婚礼，花了很多钱但并不热闹，大家都在敷衍了事，婚后我总觉得自己亏待了她，想在细微处弥补。

剁椒面汤汁太多，面索然无味，我剥了一颗蒜只吃了一半。钱付过去，那老板娘脸上才开始有了表情，难不成她也能看出我刚失业？我百无聊赖地散步，从公园南门进北门出，擦干公交站的湿椅子，我坐了一会，数了六趟车，等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站起来问了个路，朝火车站走去。花了十几分钟在微信小程序买好了坐到西安的票，八块钱，比那碗面还便宜。我又刷身份证，进站，等车。人的一生被这些无休止的等待充斥着，而我永远不会利用这些时间，于是我总是错过。十七分钟，我回到了这座我呆了四十年的城市。广播播报北京时间六点一刻，离平常女儿到家还有两个多小时。雨停了，城市很干净，我骑上自行车一路向南，川流不息。我蹬得很快，路过洗浴中心路过台球厅路过情趣用品店，这些商铺好像在我大学时期就开着，开了很久也没见有什么顾客。

路过我的初中时我骑得慢下来，正大门紧闭，有几个老师模样的男人刚从侧门走出来，我拍了几张照片，接着猛蹬一脚窜出路口左转滑向城墙。绕了一条道回到了公司附近的修鞋店，说了声谢谢取走收纳箱，老头在看电视，没理我。我抱着箱子还得时刻注意脚下积了水的路砖，不一会就汗涔涔的。我总觉得身边的人没怎么变过，老人与老人、年轻女孩与年轻女孩、儿童与儿童之间长得都一样，他们在我视角内打个圈又躲在我背后，等我对他们的印象变淡后又一哄而上。我觉得我好久没跟人说话了，于是我给妻子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我又给我妈打了过去，接了。我妈说怎么想起打电话了儿子，一切都好。我说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们那里天气怎么样，西安下了场小雨，下了快一天。我妈在她的老家，西安以西，我从没有去过。她说，不冷，没怎么下过雨，但最近有大风，你要注意保暖，该穿秋裤了，把诺诺跟许燕照顾好。我说她们都好，也都想你跟爸，就是一个忙作业一个忙上班，总顾不上。我妈说忙点好，她现在想忙都忙不上了……那边又说了几句，我让她保重身体，然后挂了电话。

之前听见有人议论我，他们一致认为我这人没什么情感，像是出过家，我口中的茶水很久才下去。我想这种话有失偏颇，但分明是从他人口中说出的评价，我反思自己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的责任，是否像我的工作那样只是“过得去”，徒劳，没有结果，又白白浪费几个小时。这是四十岁人的常态吗？我问过一个药店穿白大褂的女人。她说不知道，她才三十五岁，还有什么不舒服？我指着嘴巴说，刷完牙不吃任何东西，口腔也会变臭。她说是肠胃的问题，多吃水果蔬菜多喝水，少熬夜。

八点十分，我湿漉漉地站在我家门口，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去拿钥匙然后开门。我想如果妻子在家我要跟她编个故事逗她开心。灯黑着，窗户开了缝，有呜呜的汽笛声。我把收纳箱扔在地上，换了身衣服，只开了厨房的灯。案板上的铁盆里泡着虾，铁盆边有一张纸条，是妻子的笔迹：虾来不及挑线了，牙签在茶几上，自己挑。

我端着盆子站了一会，点燃煤气灶，锅里有半锅水。我看着水底的气泡逐渐开始密起来，像被什么透明的线织住了。我手捏住一只虾，滑溜溜的，提起来一看，软趴趴的，拽着两根胡须能让虾展得又长又直，是死虾。水咕噜咕噜，气泡上升然后破裂，我一只一只放虾，头部进入水面呲的一声，然后身子都沉下去，一股白沫，像煮面那样。我加了少半碗水，有几只虾没有脑袋，或者已经断裂，露出虾线，泥巴一样。等我下完最后一只虾，前面的虾已经熟了，我捞上来一只，掐了头放进嘴里——还留着一点鲜味，其实。等第二次白沫泛上来，我关了火，漏勺伸进去搅了两下，全部捞在一个平常吃面用的大碗里。

我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灯是淡紫色，很暗，修不好。楼下声音大起来了，骑脚踏车的小孩，跳广场舞的大妈，还有旱冰鞋训练班，我给诺诺之前也报过，她不喜欢。八点半了，我开始吃虾，壳都松松垮垮，脑浆捏一下就流出来，我把淡紫色灯光下的虾肉放进嘴里。没有任何味道——可能有点白开水的味，嚼着像嚼一块烂猪肉，我还是咽下去了。一共十八只，有三只的头不见了。吃完我洗碗盆锅碗，收拾了灶台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坐回沙发把妻子的纸条又看了一遍，字不错，看起来小时候练过。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朝下看，健身器材那里有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好像是诺诺，但比诺诺高。突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妻子的短信：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你自己休息。什么叫我自己休息，诺诺呢？我回复她：诺诺什么时候回来？盯着屏幕很久，手机没有再震动。我扭头看见我透明的收纳箱，也是许燕单位拿回来的，里面我的个人用品，像一堆垃圾，我若是再抱着出门也不会有人觉得我没有准备好。你们这些人啊。

九点了，诺诺还没有回来。我扫视一周，突然觉得房子很旧，不是乱，只是看起来像好长时间没有人住了。我回到卧室，被灰尘呛到了。我想给学校的老师打个电话问问诺诺今天什么时候离校的，但手机卡住了。

楼下传来一阵强烈的狗吠，一个孩子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