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难忘的一张合影是什么?
左边是晓光,右边是晓明。
晚出生了半个小时,我成为同卵双胞胎中的弟弟。
我们在凌晨出生,他叫晓光,我叫晓明。
先说为什么这是最难忘的一张合影,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在他十岁那年,我们就已生死相隔,再也无法相聚。转眼过去三十多年,只剩下了这张照片,或许应该有两张,另一张是全家福,存放在我的移动硬盘里。
在我的记忆里,挂在我们家老屋墙壁的相框里,应该还有另一张我们的合影。是在我们五六岁的时候拍的,我们一起骑着一匹照相馆里的大木马,我在前面,他在后面——他是哥哥,什么都会让着我。
手机里有接近两万张照片,只有这一张照片是用相机翻拍的实体相片,多年前我把它上传到网络上,后来又用手机下载了下来。
四十年前,去照相馆拍照是一种仪式,要穿上最好的衣物,挑选最满意的背景,照相师也会像个艺术家那样对你比划半天,一切都确定完美之后,才会按下快门,然后要等上好天,才能看到照片上自己的样子。现在拍照太容易了,也很容易能够拍出自己喜欢的照片,喜欢,但不是难忘,总会被新的喜欢替代掉。
当然,拍照并不仅仅是为了美,有些时候是为了纪念,而真正难忘的纪念,应该就是回不去的地方和无法再相聚的人吧。
我们虽然在一起形影不离十年,但是时间又过去了三倍有余,说实话,我已经记不起我们在一起时的很多细节。有时候朋友会和我开玩笑,说,说不定离开的那个是晓明,活着的这个其实是晓光。
是啊,有什么区别呢,我们的基因基本相同——他的离开也是因为基因,先天性脑血管发育不良,在当时基本上是绝症。至今我不明白是什么道理,我们家族隔代就有一对双胞胎,但都只能存活一个。
百分五十生和死的概率,“我”活了下来,不管我是晓明还是晓光。
如今我们只剩下这张合影,虽然记不起很多细节,但是所有的记忆又都浓缩到了这张照片里。难忘的不是你经常想要看这张照片,而是你经常会想起这张照片,又不忍多看。难忘的也不是这张照片,而是和我合影的这个人。
十岁大的哥哥,你弟弟我,四十二岁了。很健康。
双胞胎会有很多趣事,很多。
但我最想说的,是我见他最后一面的场景,是一个美好的,值得记忆的场景。我的脑中好像有一台相机,不时地试图为那个场景按下快门,但始终只能在暗房里显影,离开脑中这个暗房,就会曝光成一片空白。
在我们的小学有一口铜钟,上学放学,上课下课,都会有一个老头去敲响那口铜钟。
在爸爸妈妈带他去上海求医之前,他向妈妈提出了一个愿望。
他想要敲一敲那口铜钟。
我已想不起那是清晨还是接近黄昏。
我也哭着想去敲那口钟,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让着我。
我站在走廊的这头,看着那个敲钟的老头抱着他走向长长的走廊的尽头。
阳光温和明亮,照在那口钟上面,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从走廊的那头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他慢慢迎向阳光,只给我留下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抬头看着那口钟,伸手拉到那根绳子,他缓缓地,敲响了上学的钟声。
他回过头来看我。他笑着,他有很漂亮的眼睛,和我一样长的睫毛。
他跟我轻轻摆手,钟声从他的手里向我传来,又穿越了我的身体,传向遥不可及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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