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闪亮的哀愁
作者/吴忠全
所有人的命运都随着这片黑土起落浮沉,欢闹与离散、喜悦与哀愁,都因时代变革而逐渐走向寂廖,这就是东北大地的日与夜。
1.
KTV里,灯光缓慢地来去,从老到小,十几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堆啤酒,没人打开,也没人唱歌,只有屏幕上自动播放的画面,明暗之间,晃在一张张深沉的脸上。
在之前的饭店包厢里,他们刚给老太太过了80岁的生日,除了庆祝生日,更实际的事情,是研究一下老太太养老的问题。老太太有两儿两女,老伴十年前去世了,留下一群羊和一些土地以及一间老房子,当时谈好的,这些都归二儿子,养老这事也就归二儿子。
二儿子家一照顾就是十年,不能说不尽心尽力,可今年春节,老太太和儿媳妇吵了一架,原因是儿媳妇偷偷花了老太太卡里的私房钱,儿媳妇生气了,说不伺候了。于是,四兄妹以及一些能赶得回去的孩子们,聚在了一起,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
谈判的实际内容,就是翻旧账,从十年前,二十年前开始翻,芝麻谷子的事,竟都能记清楚,好几次都差点撕破脸皮,还好有老太太过生日的气氛压着,没能撕起来,最后憋着火把这事谈完了。
老太太以后归大女儿养,老太太有地,承包出去不够用的话,其他兄妹就再摊点。本来大儿子也该养的,他这些年都住在别的城市,论孝心的话,没尽到多少。可他永远有一屁股的烂事,最近那离了婚的儿子又进了监狱,留个孩子得他们伺候,再来个老人,那两居室的房子,实在住不下。
小女儿嘴上最有孝心,每天在朋友圈和家庭群里,表达对母亲的爱和思念,这次过生日也是她攒的局,但她也有难处。离婚多年,现在跟个没房子的男人,没名没分地过着日子,就算她有心,老太太也不想拖她的后腿。
于是这老太太,只能住在大女儿家了。大女儿也不是没有难处,她自己的三个女儿两个结了婚,后来又离了一个,回到家里后,就得了抑郁症,怎么都治不好,最后请了尊菩萨过来,人家告诉她,请了就不能再送了,要供就得供一辈子。她说都行,为了孩子好咋都行。她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当年丈夫家想要儿子,她一连生了三个,中间还打掉过两个,可惜没那命,都是女儿。现如今,老妈推到了她面前,她也都受着,难受的时候就拜拜菩萨。
在饭店里,一切都谈得妥当,至少在表面上,有了个圆满的结局,于是小女儿张罗着去唱歌,她喜欢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在一起,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婚姻的不圆满。
没人有心情唱歌,可也都碍于各种面子和照顾彼此的心情,就大部分都去了,往那昏暗的房间里一坐,似乎便完成了一半的任务。
后来,勉强有年轻人唱了几首歌曲,也有人喝了几口啤酒,小女儿拍了段视频,发到了大家庭群里,没人回应。另外各自的家庭小群里,还都在探讨之前饭店包厢里的话题,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埋怨。
老太太坐在角落,头上还戴着买蛋糕送的生日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她耳朵背,什么都听不清,她或许,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嘛,以及这个生日,为何过得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累。
她想起很多年前,老伴还没去世的时候,儿女们也都没搬进城里,农村老家一长串的四间房,每个节日或是普通的黄昏,灶台一起,烟火腾腾,一大家人围坐一桌,孩子多了后分成两桌,那时日子不算好过,可每张脸上都有笑模样。
老房子前些年拆掉了,那里现在是个粮食加工厂,机器比人多,一整年都轰隆隆。
很多声音,在这轰隆隆里,都被淹没了。
2.
另一家KTV,在冬天的一间平房里,供暖要靠烧炉子,厚重的棉被挂在门前,挡风雪,也阻隔声音。掀开棉被进去,煤炉子的味道就灌进了鼻腔,本地人一闻,就知道炉膛里烧的是次等煤,烟多,烧不旺也烧不尽。可也不觉得奇怪,或怀疑老板抠门,这几年家家都烧次等煤,就连煤矿都好久没产出优质的煤炭了,煤矿日子难过,这些靠着煤矿生活的人,日子自然也就烟多火少。
KTV没有包厢,一个大开间,四张矮桌,一个小舞台,一个投影幕布,一台点唱机。啤酒两块钱一瓶,瓜子五块钱一盘,唱歌两块钱一首。好多年都是这个价钱,以前煤矿生意好时,人们赚得多,下了班也爱享受,这一溜平房都是KTV,除了唱歌,还能弄点别的节目,好不热闹。
后来煤渐渐挖空了,人们玩闹的心也空了,一家家门头暗了下去,一个个外乡的姑娘离开,只剩下这最后一个门脸,还勉强撑着,像是不肯谢幕的长剧,或是没有出路的演员。
有三个人推门进来,一个高个,一个矮个,还有一个架着双拐,都是中年人,或是要比中年再大一些,在缓慢地往老年靠近。他们和老板都熟,老板是个正值盛年的中年人,对他们客客气气,管双拐叫哥,上啤酒和瓜子,还有一盘麻辣鸭脖。他给每人发了根烟,转过身的嘴角里却有嫌弃,或许是这点东西赚不到什么钱,或许是他们的身份让他瞧不上,或许这里还藏着点别的什么。
三人抽着老板给的烟,一脸受用,不是烟多好抽,是老板给面子,这面子他们在别处或普通的生活里很难享受到。啤酒打开,三人对着瓶吹,咕嘟咕嘟就是大半瓶,然后点歌唱,小矮个跑去和老板小声讲价,多唱几首,能不能一块钱一首。看来今天是他请客。老板不乐意,砸吧嘴。小矮个回头瞅双拐,说给孙哥个面子。老板不想给,但又不得不给,似乎那双拐身上,还有着大人物的余晖,他说行,唱呗,我也不搭啥,就搭点电。矮个一连点了七八首,拎着麦克风递给双拐,说开个嗓,来个最拿手的。
双拐费了半天劲才支棱起来,走上小舞台,很豪迈地开口,“五花马,清风剑,江山无限……”
高个和矮个打拍子,闲聊天。一个说你听说了吗?矿区要搬了,要建新城区了。另一个说,能不搬吗,这地底下都挖空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地震,一晃悠天塌地陷。一个人说,听说搬过去之后都住楼房,面积和平房一比一置换。另一个说,那我家才十来平,有那么小的楼房吗?一个说,小总比有没有强吧?
俩人目光投向小舞台,双拐一首歌唱完了,还要唱下一首,却被切了歌,旁边新来了一桌人,也点了歌,按规矩,得叉开唱,你一首我一首,才不至于闹矛盾。
双拐坐回来,喝了口啤酒,俩人把话题又接上,双拐听了,满不在乎,或许是装作满不在乎,说我就不信还缺我个住的地方?俩人急忙恭维,或是宽慰,说那当然,孙哥当年要不是出意外,十套房也有了。双拐摆手,意思不提当年勇,于是那当年的故事和意外,就都淹没在了陌生人的歌声里,旁人嗅不到一二。
三人继续喝酒,啤酒像水,一喝就是五六瓶,虽像水,喝多了也迷糊。高个先熬不住了,说孙哥,我先走了,我明天还有活。双拐疑惑,你都多少年没下井了?高个说下啥井啊,我在搬家公司留了个电话,有活时就喊我,明天要搬大件,死沉死沉的。
俩人没留他,他说改天再喝,门帘一掀,人出去了。矮个去了趟洗手间,顺便把账也结了,老婆电话追过来,骂他狗头丧脑的,还和瘸子在一起混,能混出啥玩意来?他不方便回骂,嘀嘀咕咕地说:回去说回去说,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挂了电话,回到座位,还没开口,双拐就先说了,你也回去吧,有家的人和我这单身汉没法比,我是想玩多久玩多久。
他觉得双拐体谅自己,却因这体谅心里不是滋味,吹了剩下半瓶的啤酒,算是歉意,门帘一掀开,头也不敢回地走了。
只剩下双拐一个人,喝着剩下的闷酒,旁边的一桌人,倒是喝开了,他们穿着工作服,像是矿里新来的一批年轻人,管技术的,他听过几耳朵,好像是要开发新的矿种,开发成功了,矿厂就能起死回生。
原来年轻,真的就是希望。
年轻人们不再唱歌,让老板放舞曲,要蹦迪。
灯光一晃,魑魅魍魉,一群人涌上了小舞台,胡乱地蹦着跳着。双拐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们,岁月一层层地在那灯光里后退,他吃力地支起身子,架着拐杖,也上了舞台,跟着他们一起摇晃,摇头,摇掉身上所有的沉重,以及这大半辈子,一眼所见的失败。曾有过的光辉岁月,到如今,都是压在身上的石头,等待爆破。
如果矿厂真的能起死回生,一切萧条就将再次被热闹占据,这或许就是另一种时光倒流,那他这一副残破的皮囊,也可以重回完好,枯木逢春。他这么想着,脸上就有了笑意。
一个年轻人身子不稳,撞到了他,他跌落下舞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年轻人过来扶他,身后有同伴抱怨,瘸子蹦什么迪啊?
他的酒醒了大半,拿起拐杖,砸向了他们的头。
3.
小兴安岭腹地,两座小城之间,没有火车,也没有往来的巴士,年轻人和当地的居民打听,才要到了一个黑车的电话号码,拨过去谈好价钱,司机给他说了个时间,又给了个定位,让他去那里等。
他按着地图找到,是一条高速路,铁丝网有个豁口,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里,看起来是一对老年夫妻,穿得利索,头脸像特意打扮过。过了一会,司机的车子停在了高速路上,他随着两人钻过铁丝网,跨过高速路的围栏,坐到了车子里。
司机轻车熟路,另外俩人应该是坐过这车,和司机有些熟络,只有他对这一切陌生,新奇,也有着些微的恐惧。特别是车子再往前开了一点,连手机都没了信号,而这双向加起来六个车道的公路上,只有这一台车子在奔驰,若有人起了歹念,他的尸体过很多个年月都不会被发现。
但这惊恐也很快就过去,司机和老夫妻聊起了家常,说他姐家里都做好了饭,快端午节了,园子里的菜都下来了,弄点沾酱菜,炸个鸡蛋酱,和姐夫整两口。光是说着话,脸上就浮起了饭菜进嘴的快感。老夫妻也讲起了今晚的老工友聚会,说那个饭店还挺好,每人一百五不知道够不够?
年轻人听得入神,肚子也饿了,跑来旅游好多天,没吃过几顿正经饭,想着一会到了服务区,得买点吃的。
服务区三十公里一个,车子停下来,他还没下车,就觉得不对劲,停车场怎么长满了荒草,都是从水泥地面的裂缝里长出来的老高一截,再看那房子,是新式的建筑,却已破败得不成样子,没有一丝人类的气息。
他下车,犹犹豫豫地往里走,到了门前,玻璃门却上着锁,没有东西可卖。他就转弯去洗手间,洗手间里面倒是干净,是有人打扫过的整洁,他用完去洗手,有个老头出现在镜子里,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老头却见怪不怪,拿着拖把慢悠悠地拖地。
他回到车里,问司机这服务区为什么荒废?司机说没人来呗,你看这道上哪儿有车啊?又说,你看到那个打扫卫生的老头了吧?就连他也不是天天来,三天才来收拾一次,能遇见他都算运气好。
老夫妻插话,听说以前不是他,是一个老太太,横穿高速时让车撞死了,你说多倒霉,一天也没几辆车,还能撞上。司机角度不同,说那司机才倒霉呢,谁能想到这路上能窜出个人来啊,要是大晚上的,不得吓出心脏病?
三人说说笑笑一阵,车子下了高速,拐进一段乡道,在一间平房前停下,平房的墙壁上刷着两个大字“加油”。司机过去,和老板交谈,付钱,老板拎着个油桶过来,把油倒进了油箱。
司机回到车里,老夫妻问,在这加油缺斤少两不?司机说,缺不缺也不清楚啊,服务区里的加油站都停了,不来这加也没地方去。后座人感叹,你这拉点活也不容易啊。司机说没谁容易的,不是在这不容易,就是在那不容易。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俩人,说还是你们好,退休金拿着,歌唱着舞跳着,四处旅游着,不愁吃不愁喝的。
俩人很受用,说我们确实是赶上好时候了,那时咱这啥都有,煤矿啊、石油啊、木材啊,就感觉怎么用都用不完的。就说我们烧材火吧,那破枝烂绊子的,扔家门口都没人捡,家家用的都是那老松木,油性可大了,不用报纸引,一根火柴就能引着……
司机说,现在不行了。只说这一句,就没了下文,咋不行了,谁都知道。司机又说,你们孩子都在南方吧?俩人说是,在南方好多年了,但现在也不好混,压力大,我们寻思给他弄回来,找找人,进个事业单位,这一辈子就稳当了。
司机点了点头,又感叹,我咋没这样的爸妈呢。俩人听不出这复杂的情绪,以为是恭维,或者就是恭维,他们呵呵笑了。
车子驶入小城,黄昏降临,一片温润的光。
司机问车里的人去哪儿,年轻人之前订了个民宿,老夫妻则直接去饭店,分别报了地方,司机说真巧,你俩的地方挨着。
老夫妻问,小伙,来旅游啊?这地方有啥玩的?
他说顺路,就都逛逛。他之前查过,这个小城有个国家级的森林公园,爬上观景台,能俯瞰林海,那是停止砍伐后,被保护起来的森林,等待时光的修复。
他下车进了民宿,今晚就他一个客人,晚饭他就在民宿里跟着老板吃,老板小口抿酒,说我这周末节假日客人能多点,又说,这小地方人都走光了,最多时有十万常住人口,你猜现在剩多少?
他打折,说五万。老板摇头,竖起一个手指头,说一万都不到。
他透过窗户看外面一排排的楼房,夜幕里,只有零星几扇窗户亮着,剩下的黑暗里,也曾灯火辉煌,只是如今不知把那灯火挪到了哪里,成为他乡的一丝光亮。
当晚,他想早早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饭店里,老两口的同学聚会到了高潮。饭店的院子里,有点唱机,一首首老歌就飘了过来,这一首激昂,下一首悠扬,仿佛他们一生的事情,都可以唱进歌里。
也仿佛只要他们这一代的欢闹停下来,这座小城就要彻底地沉睡了。
4.
我的老家在东北的三江平原上,那里黑土肥沃,农业发达,稻田蔓延到国境线。那里矿产林业也丰富,小火车一鸣笛,呼啦啦地运到全国各地。
在那里坐落着一座小城,几近无名,前些年,靠着一个广场舞蹈,有了点名气,再往前些年,它还有个不太好的名号,贼城。那是九十年代,国企改制后下岗浪潮冲刷,劝说无数的人大不了从头再来,但很多人没了那个心劲,于是走了偏锋。
我以前对家乡没多少的情感,和一个每天在家里待着的孩子一样,想着都是外面的更为宽广和新鲜的世界。如今在外多年,距离远了,倒是对它有了新的审视,如同旅行者一号即将飞出太阳系时对地球的回眸,距离的遥远,让熟悉的事物有了新的意义。
我记得有个下雪的夜里,我和一个朋友坐在广场的台阶上闲聊,我们喝多了酒,并不觉得冷,身后广场舞的音乐,也没能把我们打扰。他问我,你出去这么多年了,还会想家吗?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了半天说,偶尔会想,但更多的是另一种近乎惦念的情感。他不理解,我说就是会时不时跳到一个高度,去俯瞰这一切,会拿它和别的地域去比较,希望它不要被别人落下太多,也会对于它过去和今天的状况对比感到难过,有种近乎于哀愁的情绪。
我朋友说,你可拉到吧,喝点酒你就上高度了。我说你看现在很多描述东北的文学作品,里面都藏着这种残酷的哀愁,和年代变幻的感怀。
他说和你聊不到一块去,你们写东西的就是爱伤春悲秋,喝多了你可以想这些,等酒醒了,你还是想想你儿子的学区房咋弄吧。
我笑了,不置可否。他却觉得我是在无声地反驳他,他就来了劲,说你不是上高度吗?那我也给你上上高度,就咱东北这状况,你们写了又写,还真当新奇事物了?你们多看看历史,多有点国际视野,就会发现这是工业发展的必然过程。美国的匹兹堡、底特律,英国的伯明翰,德国鲁尔工业区,不都这样吗?资源型重工业城市的衰退,是时代发展必然要付出的代价,你有啥好哀愁的?
我说道理我明白,可是时代就一定要这么发展吗?说完又觉得自己可笑,在享受着时代发展的发达和便捷时,却又质疑和指责这一切,这本是“环保少女们”该做的事。
那天我和朋友没有就这个话题再争论下去,我俩都有点饿,就去烧烤店吃了点小串,之后他老婆给他打电话,把他骂回了家。我也慢悠悠往家走,脑子里想着事,就走错了路,可我没有掉头,就在那条错路上,继续走了下去。
我还在想着朋友的话,就因为有过雷同的地方,就没有了书写的必要吗?就因为他人也有过相同的命运,我们就不能再发出声响吗?而我所哀愁和惦念的,从来都不是宏大的时代变迁,而是时代的发展给个体命运带来的变化和冲突,是一个个具体的人,他们活着的方式与轨迹。
历史进程的齿轮,势必要在每个人身上留下车辙,河流越过平原,泥沙成滩,所有的时代变化,都藏在细枝末节的生活里。
这就是书写和记录的必要。
雪还在下,我抬头看那路灯,雪顺着路灯的光源落下,颗粒分明,我心里涌动着一股凌驾于生活之上的感动,在这一刻,它们每一颗,都是我心中无尽闪亮的哀愁。
完
作者有话说,在ONE写专栏,转眼已经有一年了,我写下前几篇的时候,还不知道它最终会是个什么样子,但这一年下来,我终于能确定,这些都是我想要确切表达的事物,我没有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没有去应付他人的信任。
但生活和阅历总有写尽的时候,所以这一期后,专栏将就此停下。而我要去往生活里下坠,如一个农人般去平整和修复自己的土地,等待新的生机。所以在这里和大家认真地告个别,感谢大家一年来的阅读和陪伴,人生有幸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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