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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与写作者及小丽

二向箔2024-05-27 22:21:23文章·手记120

写作与写作者及小丽.jpg


作者/西小麦


音乐打开后,在想今天看到的一截裤子,裤腿卷着边,军绿色,陈旧,像电视里见过的打鱼穿的。裤子在哪,裤子上面放着什么,裤子里面又藏着什么。想着想着,画面立体起来。

他在坐着,腿上有一只橘色的猫,但只有尾巴和脸是橘色,身体是雪白的,他又想到了吐司面包,手心里有他刚从嘴里吐出来的嚼成泥团的面包块,猫在吃,也在卧,在平衡睡眠与进食。人的裤子里穿着内裤是红色的,上面还印有两个黄色的绣字,好运,极土。但他非要穿,出门时,小丽调侃过,他没理会,他的本命年到了,这是倒霉的一年,水逆和堤坝,红色是可以解决一切厄运的子弹,他必要武装健全,把自己当作一把枪梭子。右脚踝还有一根红绳,是从五台山上买的,价钱不高,两块五,但上山走的台阶数足够虔诚。内裤是他妈买的,一共两条,母亲也在惧怕某种即将到来的霉运,尽可能关照到他。

小丽每周见两回,他开车去,时间为一个半小时,通常做爱两次,第一次身心舒畅,第二次时,他总觉得不该来,心里想着一些别的事,通常是开车路上听到的广播,沪深指数,母亲把孩子从阳台丢下,被物业毒死的宠物狗,他在反刍,结束后陷入昏睡。小丽在其胸口起伏,睡得比他还死。婚期未定,女方父母故意刁难,彩礼一提再提,小丽叫他先应允,不管多少万,两个人一起想办法。不管多少万的意思是,二十万到三十五万到四十万。

他家里有个木材厂,是瘸腿父亲管辖的,只有一个工人,是他的母亲,木材厂早就没有木材了,养了两条狗,半年,进账是一条新鲜的小狗。他跟小丽说,和你家一起吃完饭,觉得你挺贵的。小丽说,你什么意思?他思前想后,觉得碰不起,但还是照样做爱。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往往不是一回事儿。他们不同居,那是小丽最后的防线,过了门,才算正式在一起,他尊重。猫是他捡来的,喂完面包,决定再丢出去,他得攒彩礼钱。猫捡来共两个小时,他抱在腿上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他心想,它为什么可以不拉尿。接着又想,如果他拉尿的话,加上吃,一个月可以花多少钱,他是不是可以把猫留下来。他打开手机,查询了一系列相关信息后,觉得和一只猫结婚,可能是目前来说,最有性价比的选择。

他问过这样的问题,我每次来找你都像偷情,但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你为什么不可以住得离我近一些,况且你的房子也是租的,我的也是。如此现实的问题,小丽绝不会回答,她捉到偷情两个字,开始大做文章,他在听她叨叨,随后看到一只老鼠,从客厅的茶几上开始蹦跳,又跳到地板上,从电视柜走一圈,抬头看电视后面的缝隙,跳上去。他跟过去看,电视机后面什么也没有。他说,我捡到一只猫,可以送给你,或者我们一起养,做爱时我带来,下次做爱时我带回去。小丽说,我为什么要养猫?他说,你这里有只老鼠。他指着壁挂电视机后面。那里什么也没有。他为自己说出如此荒唐的话而内疚。

小丽有洁癖,垃圾桶里永远看不到垃圾,那东西第一次让他觉得垃圾桶是一种装饰家具。也许因为这个,她才不会和他同居,他的袜子到处都是,他的稿子也是,他有时会找不到同一篇文章的前后页。小丽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写疯了吗?说得真好,他心想。他什么都没写,多久没有拿到稿费了,专栏的更新日期还停留在两个月前,编辑都不再催他了。催过两次,他的回答是多么干脆,他准备结婚呢。固定工作是无,固定对象倒是有,说来也怪,小丽为什么不嫌弃他,他哪里让她着迷,是着迷吗,还是一个安全而又稳定的性关系。他的身体还在履行作为身体最为基本的功能,这就已经很令人庆幸了。他说,就这样好像也挺好。小丽说,就哪样?他说,我开车来找你,然后我再回去,然后我再来,我不管你做什么,你也是,不管我做什么,总之见面,聊天,说说什么,吃饭,或者不吃饭,就这样。小丽说,你觉得这是生活吗?他说,我真的捡到一只猫,挺漂亮的,但是我觉得我养不活,我从没养过猫,但是我舍不得丢掉,我怕我丢掉它,它就死了。小丽说,它原来就是流浪的,你不捡到,它还会活得好好的。他说,不是这样,我丢掉它的那一刻,它就会死,我永远不会再见到它,这就很伤感了。小丽说,那你打算怎么做?他说,还不知道,猫还在我家里,或多或少还在我家里。薛定谔的猫,他又说。

小丽周末要从商场请假两天,她问他能不能带她回趟老家,他们两个只有他有车,二手,靠一本出版物赚来的钱买的。他本以为可以买辆奔驰或者宝马,最后买的二手骐达,踩油门倒也快,日子也算有起色,为此他们还一起吃了火锅,要了两份牛肉丸和两份虾滑。小丽觉得自己看人很准,在她心里,一本铅字书是他才华的缩影,甚至有牢笼之感,他还会出更多更畅销的出版物,像紫金陈,或者JK罗琳。实际上,豆瓣评分只有5.5,他自己用小号打了10.0,还让他那木材厂的父母同样打了10.0,看得人寥寥无几,如雨夜的星辰。小丽从头翻到尾,最喜欢的两篇分别用红笔勾出了标题,并且嚷着让他读给她听。他写了一堆虚浮之物,情色之物,尺度之大,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心里觉得出版社的编辑真是遭了大罪,选题也是,整个过程云里雾里。他说,爱情是海底的淤泥,不潜到最深处看不到啤酒瓶和废弃的避孕套。小丽打断他说,这是真的假的。他说,假的,我连游泳都不会。小丽又说,但是我喜欢,我喜欢你胡编乱造。他说,编辑也喜欢。小丽问,编辑是男的女的。他为了气氛,说,都有。小丽抬手示意他继续。他花了三十分钟,才把自己写的文章读完,读完后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像是中毒一般。他说,作者咀嚼自己,总是会有不适。小丽说,你们作家写了不修改的吗?他说,从来不改,起码我是。小丽说,那你能出书,说明你是个天才。他说,你觉得好看吗?小丽说,很喜欢。他说了些客套的话,因为他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假的。连他自己都不喜欢,编辑当时也不喜欢,但他还是蛮顺利。解释的话,去年不是本命年吧。

他开车带她回去,猫在后座睡觉。他说把猫带回去,送给她爸妈。猫旁边还有两箱牛奶,一打香蕉。他在路上才问,回去做什么,彩礼的四十万,他们拢共才凑了两万五。小丽说,她爸从脚手架上摔了,但是不严重,回去看看。他问她,你是独生女吗?小丽说,你这不是废话吗,第一天认识我吗?他点点头。车内温度有点高,炙烤,他打开正副驾的车窗,风滚进来,钻进体恤的领口,温度降下来。他想到猫,把后座的窗户也打开。小丽说,猫。他说,什么?他回头看,猫从窗户跳出去。仪表盘车速七十五多一点,国道,石子路,大车与皮卡居多,车子停下时,已经距离跳猫超出了大概四十米远。小丽说,你去看看?他说,看什么?小丽说,你的猫跳下去了。他说,我知道,我刚才看到了,所以踩了刹车,现在车子停了。小丽又说,然后呢?他想了一会儿,重新踩了油门,说,我觉得你说得对,没有我捡它,它依旧活得挺好。小丽说,你真神经。他重新关闭了所有的车窗,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两箱牛奶和一打香蕉。雨刷器刮了两下,他心里想,我的本命年,不应该影响任何物,和人。车子重新回到七十五,距离小丽的老家还有二百五十公里。半个小时后,他们选择上高速,车道宽敞,车流并不多,阳光也正好,一切都活络起来。小丽在路边蹲下撒了尿,他打着双闪停在应急车道等。突然想到一个构思,男人把女人丢掉了,像丢掉那只猫,自己开车走,开出去一百公里后,才被检查站的警察拦住,告诉他,他被通缉了,涉嫌谋杀,女人是他杀害后丢在应急车道的,监控看得清晰,证据确凿。小丽关上车门,说,走吧。他问,尿好了吗?小丽说,好了。他又说,我刚才想了一个故事。小丽说,我不想听,我困了。他打开收音机,调频到轻音乐,又调低音量,打开左转,上路了。小丽睡着的时候,他偷看她,觉得她今天下午格外美,像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他已经忘记了猫,忘记了愚蠢的红色内裤和永远凑不齐的彩礼钱。他决定趁着她酣睡之际,越过匝道,直接把车开到黑夜,开到南方某个小岛。在她惊慌失措时,从副驾把她拉下来,给她看两头尖的弯月,海线,破洞的木船,沙滩上被压出两个翻滚的身子,事后生一堆篝火,说点什么呢,他想,不,什么都不说最好,欲望都榨干了才对,连同说话的欲望也是。

他拐下匝道,支付了一百二十块的过路费,把小丽叫醒。小丽说,到了。他点头。她说,我做了一个噩梦。他说,听听。然后她揉了揉眼,开始说。他叹了口气,还在看小岛上的月亮沉入了海底,像一把钩子,勾出了淤泥里的浑浊不堪,和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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