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段子说起
作者/苗炜
先讲两个黄段子。
话说有一架直升飞机,在非洲坠落,机上三个人,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落到了丛林中,遇到一帮食人族,要把他们三个吃了。三人苦苦哀求。野人说了,我们大王有令,你们三个脱了裤子检查,那玩意儿总长不多不少20厘米,大王就饶你们不死。美国人脱裤子一量,8厘米;英国人脱裤子一量,7厘米;日本人,5厘米。正好20厘米。食人族讲信用,把这三个人给放了,三人赶紧跑。到了安全地带,日本人说,幸亏我刚才硬了,要不然咱们三个都得死。
话说还是在非洲,还是有三个人,英国人,美国人,当地黑人,一起去河边钓鱼。到了河边,英国人掏出那玩意儿,往河里一探,说,水温摄氏26度;美国人也掏出,往河里一探,说,水温华氏78度。黑人诧异:你们的家伙还有这样的功能?他也掏出来,往河里一探。过了会儿,说道,水深2英尺7英寸。
这两个黄段子,讲的是大小问题。这个问题在小白的《表演与偷窥》里有详细讨论。《表演与偷窥》全篇直指下三路,偏偏书评都要说他有智识趣味,高级,我可不想陷入他的叙述陷阱,我就打算用黄段子来说明问题。我觉得上面两个段子还有个妙处,那就是“转换”。在笑话的结尾处,巧妙的转换了一下。
这种转换让我想起博尔赫斯的小说,《刀疤》,那个刀疤脸讲了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叫穆恩,在故事结尾处,叙述者角色发生转换,叙述者就是背叛者。“我用这种方式讲故事,为的是让你能从头听到完。我告发了庇护我的人,我就是文森特·穆恩。现在你蔑视我吧。”
“转换”这个词,太不高级了。要是学术一点儿,我们可以探讨“元叙述”问题,博尔赫斯这个很短的故事,将叙述主体的叙述行为和动机直接呈现于小说的叙述过程之中,结尾将读者对内容的关注转移到叙述方式上来。
还有个笑话,说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希腊人,去酒吧喝酒。酒吧里有个测谎仪,专门能检测谁吹牛。英国人对着测谎仪说,i think i can 喝十个。测谎仪呱呱乱叫,英国人说,好吧,我只能喝7个。美国人上去说,i think i can 喝七个。测谎仪呱呱乱叫,美国人说,好吧,我只能喝5个。希腊人上去说,i think,测谎仪呱呱乱叫。
这个笑话的结尾没什么转换,“咔”的一下就完了,有点儿冷。但你仔细琢磨,它有一股子尴尬味道,希腊人说他think,就是谎言。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希腊人一think,测谎仪就呱呱叫。
这种尴尬,是很多小说描述过的“困境”。甚至是所谓“现代性”的来源之一。
朱利安·巴恩斯的小说《10又1/2章世界史》,里面有个故事叫《不速之客》。这篇小说讲的是一位历史教授,大概和《百家讲坛》上的某些教授很相似吧,他受邀到地中海一个邮轮上给游客们讲历史,这是个还算奢华的旅游项目,他带着他的女友前往,行程顺利,他的演讲也算成功。忽然,邮轮上来了一帮恐怖分子,他们把邮轮劫持了,把美国人、英国人分为一组,把瑞典人、日本人分为一组,向外界提出自己的要求,并威胁每过两小时就杀死一个人质。游客们不解,为什么这帮恐怖分子要杀平民。恐怖分子说,既然你们不理解,那这位历史教授就来讲一讲吧。于是,历史教授按照恐怖分子的世界观来讲述犹太人、阿拉伯人、大屠杀、美国中东政策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其目的是要向人质说明,恐怖分子现在的做法有其合理性。
这个故事让我着迷,它揭示了一种人生绝妙的尴尬时刻。
笑话中有很多这样绝妙的尴尬时刻。某人下班,去买鸡,售货员发现,冰柜里只有一只鸡,正好卖给他。放到称上,说一斤半。顾客说,太小了,能换个大点儿的吗?售货员鸡贼了,把这只鸡放回冰柜又拿出来,称,说,这个一斤七两。顾客摇摇头,还是小,这样吧,你把刚才那只拿上来,我两只鸡都要了。
不管是黄色笑话还是一般的笑话,它都是一段非常好的叙事。
一个小说作者,或者是纯理论的,或者是比较业余的,都会研究一下叙事和修辞。在我看来,《表演与偷窥》一书,就是小说家小白的叙事学研究,他以色情为对象,研究电影、文物、小说、图像,探究色情怎么被叙述,如何肆意夸张,如何蕴含想象力。这是一种严格的叙事学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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