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章·手记 > 正文内容

我们的爱情

二向箔2024-01-05 10:26:29文章·手记134

我们的爱情.jpg

作者/任不然


理想与现实之间,镜花水月的爱情,在那些让人倦怠的生活罅隙中就慢慢流逝了,天生一对的幻象,有时更像是命运的捉弄。


刘卉羽和宋伟是大一时候就在一起的。俩人都是各自的初恋。宋伟家三代单传,即便如此,初高中时宋伟的父母也是严查死堵,但凡发现自家儿子有一点早恋的苗头,宋伟妈的招数是一哭二闹,他爸再补一把思想政治教育。所以整个高中生涯里,宋伟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主儿,外加自视甚高,琢磨着自己怎么着也应该找个“沈佳宜”那样清纯又萌的妹子,初高中的女同学一个都看不上。大学报到前夕,宋伟的父母拉着他长谈,谈话内容概括起来就是在大学期间务必要谈个恋爱,争取大学毕业就结婚的那种。

这大概是普天下父母最朴实又奢华的愿望,总拿孩子不当人,当超人。所以宋伟到了大学以后,总以“恋爱经费”为由管父母要钱。就在父母威胁再找不到女朋友就断了他“恋爱经费”的时候,刘卉羽适时地出现了。刘卉羽长相清纯中带着萌,特别像日本女团里的妹子。网络上评价一个妹子“萌”约等于说妹子“微胖”。刘卉羽就是从高中时候微胖的妹子脱胎换骨成大学时候货真价实的漂亮萌妹子。由评价上的萌到事实上的萌一路走下来,刘卉羽免去了高中时候就恋爱的甜蜜烦恼,在正正好的时候,宋伟出现了。

而宋伟追到刘卉羽,则完全靠双方父母——刘卉羽的舅舅和宋伟的爹是同学。老乡会上宋伟见过刘卉羽一面,又在家乡小城的大街上和老爹碰到过一回刘卉羽和她舅舅。回家后宋伟老爹就追着问儿子对同学外甥女儿的看法,并火速联系了老同学,要来了刘卉羽父母的电话。面对老乡会上就相中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去追的萌妹子,宋伟简直不要太开心,但还是在欲推还就半恼怒(出于对父母安排的不满)的情境下和刘卉羽见了一面。刘卉羽没什么意见,宋伟妈看刘卉羽是越看越喜欢,刘卉羽父母看宋伟则是越看越顺眼。

所以整个大二的寒暑假,宋伟都是刘卉羽家的壮劳力,办年货买家具,陪逛街串亲戚,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爱情的见证,和周围同龄人谈个恋爱要算计好什么时候见对方父母,两家人什么时候要吃一顿饭,吃怎样规格的饭之类的琐事比起来,宋伟和刘卉羽谈个恋爱,就是轻舟过万重山,分分钟秒杀那些从高中起就恋爱,最后因为家庭原因谈崩了的双双对对。而周围的同学朋友,以及两家的亲戚邻居,都会夸他们般配。甚至宋伟高中的数学老师,也拿宋伟的例子教育学生,类似于“高中谈恋爱啊都是非常不理智的,比方我教过的某某,人家考到了很好的大学,成熟了才谈的恋爱,漂亮又登对,父母老师都支持”之类的说教。一时间,但凡宋伟和刘卉羽出现的聚会场合,都会引来关注。说俩人是青梅竹马又不太确切,有一点像封建社会里世家的联姻,没有媒妁之言只有美丽邂逅,重要的是还有爱。因而那些年里随着社交网络的不断变化,这对情侣的恩爱也从QQ空间秀到校内人人网开心网,再到lofter微博微信,以及还能翻墙时候的脸书,丝毫不顾社交媒体的式微更迭,一以贯之。也历经了娱乐圈明星们的恋爱结婚出轨复合分居离婚再婚,范冰冰李晨公布恋情那阵子,刘卉羽同时在人人网、微博以及脸书上也po了一张她和宋伟的取名“我们”的合照。别人家秀恩爱都去死,到了宋伟刘卉羽这儿,因为秀的频率合适长相讨喜,倒是让旁人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恋爱场”,是天翻地覆的世界里一猛子扎进生活还没有被剿灭的义无反顾。


大学毕业后宋伟把工作签到了南方的一家公司,刘卉羽也签进了同一家。两家父母虽然伤感于孩子大了不由娘,但看到俩人还能双宿双飞,又没什么好抱怨的,且都默认他们同居。以至于刚工作租房子的时候,宋伟和刘卉羽父母还在为两人的房租小小地争执了一番,宋伟父母认为没有买到房子给刘卉羽住是老宋家的失职,坚持要付房租及押金,刘卉羽父母觉得没买房子更好,俩人还有浪几年回北方老家的可能,也要出钱。后来宋伟父母出了钱,刘卉羽父母把钱又打到了宋伟支付宝里。宋伟就拿着这笔钱在租好房子、离上班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里和刘卉羽去了趟西藏洗涤心灵。

一趟西藏回来,宋伟感觉到人和人的差异就跟人和狗的差异差不多,同行的“驴友”们能开“路虎”“陆地巡洋舰”,穿“鸟衣”,自己出门还要做计划算着花钱。刘卉羽不一样,她是文艺青年,“穷游”的爱好者,喜欢看很多美景和美女,也热衷于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刘卉羽说有些东西是不能和宋伟这样的“大俗人”尽述的,在社交网络上还不忘讽刺一番理工科生都不知道烂大街的仓央嘉措。

话是这么说,但刘卉羽知道两个人不能都文艺。文艺是水中月镜中花,会害死吃饭的人。刘卉羽知道轻重缓急,虽然逢人就讲理工科生都是呆鹅,一点不懂得生活的情趣。

工作开始的很长时间里,市场部的宋伟都忙,晚上总是加班。有时候有个难得的周末,宋伟是开黑打游戏。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喜欢打游戏,只是部门的杜总、陈总在工作之余,包括开会前的几分钟里,也会拿手机打一把。一起来的小贾已经冲到了钻石,宋伟有次看到杜总和小贾一起靠着,凝神划着手机屏幕。宋伟知道,市场部竞争压力很大,人员整体也偏年轻化,自己哪一步都不能差。陈总有次提到自己喜欢打网球,宋伟就推掉原本答应周末和刘卉羽逛街的安排而陪陈总打球,还不能赢。刘卉羽也怨,觉得宋伟这样太屈辱了,但看着宋伟的工资一级一级在涨,有次宋伟陪部门高管喝酒喝醉被送回来,抱着刘卉羽前言不搭后语讲了很多话,一会儿是“杜总算个屁”,一会儿是“老子三年内准能升上去”。刘卉羽这才发现,工作一年以来,宋伟的野心,好像一整个海洋也装不下。

刘卉羽的部门是标准的朝九晚六,中午一个半小时吃饭时间。周五下午还能早点下班。往往宋伟回来的时候,刘卉羽已经睡了,而刘卉羽早晨慢悠悠化个妆再去挤地铁的时候,宋伟已经风驰电掣般刷牙洗脸骑着小电驴出门了。电动车能快个几分钟,刘卉羽嫌电动车会吹乱头发,基本不坐。两个人在没住一起的时候,成天盘算着住在一起,刘卉羽天马行空地规划房间布置,物品摆放,而宋伟就很直接,能天天搂着妹子睡觉就美滋滋。住在一起后不久,反倒不如之前亲密,俩人在公司的工位隔得也不远,讲事情都用“钉钉”,看上去根本就是普通同事。有时候半夜渴醒,刘卉羽看着身边这个人,总会想起网络上的那个段子“我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有回宋伟有难得的空闲时间,没打游戏也不打球,俩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男女主分别的场景让刘卉羽快要哭出来。刘卉羽用力抱了一下宋伟,问:“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我们现在不是一直在一起么。”宋伟懒懒地答。“你应该问我们什么时候住上像电影里那样大的房子。”末了,宋伟盯着电视屏幕说。

过年的时候,宋伟和往年一样,年夜饭的前半场在刘卉羽家吃,后半场在自己家吃。刘卉羽她爸喝醉了,拍着宋伟的肩膀叫儿子,说只要他带着刘卉羽回来就给他三十万,自己家的家底子都是他的。到自己家,老爹也说同样的话。一时间,老家的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着他。宋伟不想回去,刘卉羽也不想。自从那次醉酒之后,刘卉羽就知道宋伟再也不可能回老家了,他规划中的事业版图,大概已经超出老家亲人的想象范围。而刘卉羽不想回去,纯粹是熟悉了那座城,晓得了它的好,就像熟悉了一个人,舍不得他的怀抱。

也就是过完这个年重新回归生活之后,刘卉羽在租屋附近的那家名为“书家”的特色书店认识了李睿。起初刘卉羽只是下班或者周末来这里坐一坐,喝杯茶翻翻书什么的,直到有天书店的营业员小姑娘周末想回趟家,拜托刘卉羽照看两天。小姑娘平时跟刘卉羽也处得来,看那天她也挺急的,刘卉羽没怎么想就答应了。那个周末李睿在店里整整泡了两天,看的却都是些什么金融、财经类的书。

后来刘卉羽倒是常在书店看到李睿,周末下午附近学校补课,书店里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学生,就安静地只剩下她和李睿两个顾客。有一点像回到了在大学图书馆的感觉。大学时宋伟学的是工科,经常泡实验室,没怎么和刘卉羽一起去过图书馆。刘卉羽在图书馆还有过两次被搭讪,对方和她聊到“平时喜欢干什么”这个话题时,刘卉羽答“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男生撂下手里翻着的书落荒而逃。宋伟常拿这个事感叹“追妹子要趁早”,也陪着刘卉羽去了去图书馆,像是宣誓主权。

刘卉羽其实并不喜欢工科男文艺,但这年头,文艺都快成了一种流行病,连同情怀。仿佛大学不举办个“诗会”,毕业不举办个“告别吉他晚会”都对不起几年的大学生活。一堆没有审美的人在一起硬拗文字和感情,还要拉上唐诗宋词一起,一点都不能好好地无知。这些想法,刘卉羽都没有同宋伟讲过。毕竟毕业时的那个“吉他告别晚会”是宋伟的好基友举办的。

知道李睿是书店老板还是某次下雨,刘卉羽正发愁如何回去,听见李睿问营业员有没有伞给顾客,营业员说店里没有提供伞的服务。李睿说回头拨点钱添几把伞。刘卉羽就打算淋着雨回去,出门后发现李睿在门口。“我送你,”李睿说。刘卉羽还没来得及拒绝,李睿就冲进雨帘去开车了。

李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理科生,从国外念了金融系回国后在投行工作,后来因为太累压力太大,就开了一家书店,另外经营着一个自媒体公众号。前些年房价还没有上涨时,李睿在这座城市投资了几套房产,靠着租金和自媒体的收入,养着前些年工作留在身上的细微疾病。刘卉羽起初并不在意李睿,也没有深入了解。因为刘卉羽最不喜欢文艺的理工男,还是又文艺又小资的理工男,这类人身上的“装”和“油腻”总会占几分。但又羡慕李睿的自足,羡慕他不为稻粱谋。文艺是一个梦,需要用金钱累积起来的一个梦,刘卉羽做不了这个梦。

在得知刘卉羽大学是“文学社”成员之后,李睿邀请刘卉羽为自己的公众号撰稿。次数多了,李睿也让刘卉羽参与到自己的公众号运营之中。李睿文笔还不错,至少比连述职报告都让刘卉羽代笔的宋伟强多了。有了这些细微的比较之后,刘卉羽心里很慌,以往对宋伟忙到黑天暗地的抱怨也没有了。生活的变化就如微生物的分裂重组一样,无声无息甚至无色无味,但无处不在。高中数学题会让计算微生物的分裂生殖,结果是大到吓人的2的n次方。

刘卉羽终究是把李睿划归到了朋友那一栏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刘卉羽和宋伟有一点相依为命的意味,但宋伟热情,很快和公司上上下下打成一片,刘卉羽的圈子却还是周身三米。就当李睿是自己三米以外的朋友,刘卉羽是这么认为的,同时也没有告诉宋伟自己新有了一个朋友。李睿会在书店里搞一些观影和读书沙龙之类的活动,刘卉羽都会去帮忙。

有次聊到“自己曾经多么智障”这个话题时,刘卉羽说曾经在大学食堂遇到有男生管她借纸巾。

你不会跟人家讲一张纸巾不用还吧,李睿问。

你怎么知道,刘卉羽说,那个男生还要加我微信说下次还给我纸巾。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借我一张纸巾,李睿说。

可以啊,但不用还了。刘卉羽快要笑疯了,我要是单身那绝对是凭自己的本事单身的。

“要是单身”是什么意思,那你是不是单身呢?李睿看上去有些紧张地问。

刘卉羽说了句让李睿笑疯的话:我是薛定谔的单身。

确定、客观的物理学也会出现“薛定谔的猫”这样的理论。刘卉羽以为理工类学科为不定的世界提供了唯一确定可靠的理论,然而“人”这种不确定的生物,又使原本就不确定的生活又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色彩,包括确定的物理学。和宋伟在一起的六年里,身边同学朋友的恋爱对象换了一茬又一茬,刘卉羽很庆幸自己遇到一份确定的情感。大学时刘卉羽就喜欢在寝室放束花,宋伟就变着样儿买给她,工作第一年里忙归忙,宋伟也会记得快递订花。后来因为俩人都不怎么待在屋里,快递也收不到,就买了干花。十八岁的时候刘卉羽觉得自己和宋伟就会这样新鲜饱满地处下去,完全没有失水状况。

李睿书店的营业员小姑娘辞职了,在没有找到新的营业员之前,李睿自己看着店,周末最忙的两天刘卉羽没什么事都会来帮忙。李睿付给她酬劳。李睿看出刘卉羽是寂寞的,跟他在一起也是有顾虑的,但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从写文章到看店,李睿给刘卉羽的酬劳都是按照正常的市价来的。这一点让刘卉羽也很安心。大学毕业后,刘卉羽之前的朋友都四散到了全国各地,走出校园想要融入新的圈子交到新的朋友总是那么难。刘卉羽随宋伟来到陌生的城市,之前的人际关系只存在于网络上,她是朋友们口中“为爱相随”“情比金坚”,即将要跨过“七年之痒”的羡慕对象,仿佛有了宋伟,刘卉羽就是圆满的。看着书店里相伴学习的男生女生们,刘卉羽仿佛看到了大学时候的自己和宋伟,坚信感情不会缩水,以为对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以为生活就是热腾腾的确定无疑。


自从周末刘卉羽外出兼职之后,宋伟索性就在公司加班了。新来的员工靳悄悄是打游戏比小贾还厉害的高手。宋伟注意到她是因为没有哪个新员工周末会出现在公司,靳悄悄是例外,原因是公司网速打游戏很爽。靳悄悄爽快、利落,带着宋伟练号追上了小贾,她没有刘卉羽的清纯、知性、稳重,咋咋呼呼的,“靳悄悄”这个名字在她身上就是对汉字的误解,同时很讲义气,以宋伟有限的历史知识来形容就像“花木兰”。重要的是面对靳悄悄,宋伟可以当大哥,可以看上去无所不能,而刘卉羽是精致的瓷瓶,心思的细腻常常让他不知所措,而且刘卉羽懂的那些,宋伟统统不懂。

宋伟部门搬工位了,搬到了17楼,刘卉羽部门还在原来的7楼。宋伟升职了,刘卉羽还在原地踏步。宋伟教给刘卉羽有哪些上级可以好好处一处,哪些人要顺着说话,刘卉羽都是清清淡淡的样子。职场生活即将进入第三年,刘卉羽还是大学时那个人畜无害的女同学。宋伟也说不上好与不好。

宋伟成了靳悄悄的直属上级。有回宋伟调侃靳悄悄虽然闹挺却不失范儿,跟“花木兰”很像,靳悄悄就把自己的游戏ID改成了“花木兰”,除了工作在打游戏时也喊宋伟“老大”。在靳悄悄的带领下,宋伟渐渐在游戏方面上了道儿。周末在公司的时候,靳悄悄会捎上宋伟,再找几个自己的大学同学“5V5”,几乎周周如此,即将到来的这周也不例外。

但是刘卉羽周五晚上胃疼了一宿,半夜宋伟骑电动车送刘卉羽去医院输液,回到屋已经是周六中午。刘卉羽不知道李睿的联系方式,也不好通知他自己本周去不了。自从那次李睿暗示要加她微信被她混过去以后,李睿默认她是自由的,他们双方除了电子邮箱要发送文章的往来,没有更多纠缠。宋伟登上游戏ID看了一眼,靳悄悄在线但没有在打游戏。

宋伟的游戏头像一亮,靳悄悄的信息就过来了:你去哪儿啦,怎么没来公司?

睡过头了,你不会在等我吧?宋伟说。

猪才等你呢!下午来不来公司啊?你不来我就回了。靳悄悄说。

以后我没出现你就赶紧撤,不要等大哥,宋伟回。

说话间宋伟又和靳悄悄玩了两局。一边玩,靳悄悄问宋伟会不会因为自己玩得比他好而觉得没面子。

为什么会觉得没面子呢,宋伟问。

因为我同学都觉得你是我男朋友啊,靳悄悄说,很多情侣都是因为打游戏的时候女强男弱分手了,男生觉得没面子。

我是你大哥,小弟出色大哥当然高兴了,怎么会没面子。宋伟顿了顿,说。

你有女朋友吗?靳悄悄突然问。

宋伟吃了一惊,心脏狂跳了几下,侧耳听了听刘卉羽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定下神来,说:问这个干什么,要是有女朋友我也是你大哥。

隔天刘卉羽窝在床上看了一整天的书。宋伟也没去公司,也没玩游戏,在客厅看了一天电影。

 

周一到单位,刘卉羽看了一眼邮箱。跟李睿打了很久交道,刘卉羽有一点点承认了李睿和自己所认为的又装又油腻的文艺理工男不一样,周末没去店里也没跟他说一声,其实内心是有些期待他的反应的,也不能不说是故意为之。李睿发了邮件,说下周书店有作家来开签售会,问刘卉羽能不能到,并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刘卉羽心里多少有一点点失落。那个作家刘卉羽很喜欢,便答应了要去。

李睿第一次去巡店的时候见到刘卉羽,就动心了。那是一种久违的感受,很像初恋。李睿嘲笑自己三十多岁了还幻想着体验初恋的感觉,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幻想。除开长相的因素,刘卉羽身上那种不谙世事的简单也激起了李睿的保护欲。刘卉羽比李睿小七岁,跟宋伟在一起的时候要和他一起摸着石头过河,但到了李睿这样人生开始“做减法”的阶段,刘卉羽性格中单纯清冷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她读的书涉猎很广,却没有读成呆头呆脑的书呆子,自有一种灵气,在签售会时搞活气氛、提问作家、品评作品都很有一套。

但刘卉羽没给李睿任何联系方式,他也搞不懂,也不好直接问。和刘卉羽之间,他一直感觉有一种微妙的平衡,介入到双方的生活一定会打破这种平衡。李睿不是没想过她有男朋友,但也不会像学生时代一样暗恋一个女生听到对方有男朋友就哭天抢地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生活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什么,况且生活本身就是不确定的。而生活对刘卉羽的宽容之处就是让她改变了很少也没有受到庞大的伤。面对刘卉羽这样的小姑娘,李睿还是有足够耐心的。因而李睿对她也有了一份小心翼翼。这份小心刘卉羽不是没感受到,只是难以承认。

李睿说要把书店的二楼也盘下来,做成咖啡厅,一楼书店,希望刘卉羽帮他。

我没有钱,也有男朋友,刘卉羽告诉李睿。

没关系啊。李睿答,我只是惜才而已,你负责书店书籍的采买和咖啡店的活动策划展开之类的,会根据营业额发给你相应的工资。

只要提钱刘卉羽就很安心。钱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简单起来。刘卉羽也让李睿知道了自己是有主的人,仿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靳悄悄再次见到宋伟时好像压根儿就没发生没有之前的对话,还是像小弟一样跟在宋伟后面。实话说,宋伟在刘卉羽面前是自卑的。刚工作时立下的誓言是让刘卉羽三年内住上带书房的三室两厅,现在工作快三年,工资是涨了几轮,房价才涨了一轮,但涨得宋伟已经买不起了。回家过年时,刘卉羽她爸提出要拿钱给他们买房子,被宋伟拒绝了,宋伟觉得自己是承诺了给刘卉羽好日子的,如今这个没有实现的诺言只会提醒他自己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的男人。在相处的七年时间里,宋伟始终不懂刘卉羽的文艺,哪怕是工作快三年,刘卉羽依然能和大学时一样对名利保持距离,这点让宋伟很害怕。靳悄悄不一样,和她在一起,尽可以讲荤段子、骂人,对俗世里的豪宅名车充满向往,对权利、地位热心,却不会背负誓言和责任。当刘卉羽兀自构筑着自己的文艺梦时,宋伟在公司享受着被靳悄悄仰望的感觉,可劲儿撒着欢。

周末刘卉羽去书店兼职的时候,宋伟除了陪上司打球、打游戏以及加班,得闲的时候还会帮靳悄悄送她爷爷去医院做透析。他喜欢被靳悄悄追随依赖的感觉,又害怕这种感觉。

宋伟和靳悄悄开黑,随口提了句自己住的地方,靳悄悄说她家在那对面也有套房子,还说那儿地理位置不错,是学区,有家书店挺好的,叫什么“书家”,经常会有作家的签售会,主持的妹子很漂亮,好像是老板娘,最近一个畅销书作家某某某说是要在那儿搞一个作品朗诵会……

有漂亮妹子啊,还离我这么近,那我得去一趟了,宋伟说。

你装哪门子的文化人,靳悄悄说,人家老板见天儿搁那儿,“卉羽卉羽”的叫着亲热呢,没你什么事儿喽。

宋伟愣住了,半晌没出声。

怎么了你,靳悄悄问,花花世界里好看的妹子多着呐,我现在就给你整一个。


宋伟向刘卉羽提出分手的时候,刘卉羽正在帮李睿写一篇书店周末要放映的电影的相关介绍,刚打开豆瓣,一个若干年前就加的小组“我一直喜欢你”的消息在闪,虽然她很久没有查看了,也很久没有跟宋伟讲过“我喜欢你”这句话了。“喜欢”这两个字还是刺痛了她,因为宋伟接下来说:我喜欢上了我们公司新来的小姑娘。

刘卉羽本来想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又觉得没必要;本来想问“是谁”,更觉得很无聊;而最想问的那句“为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她想砸东西,想指责宋伟的冷漠,想告诉宋伟有人喜欢你了不起啊我也有人喜欢而且那人有车有房有产业还有情调……但刘卉羽都没说。沉默横亘在她和宋伟之间,空出时间和空间让双方缓冲。大概经历了一个世纪的兵荒马乱之后,刘卉羽拿着包出门了。

她肯定去那家书店了,宋伟颓然地坐了下来,又觉得不安,但他不能去追她。是她先放弃他们之间七年的感情的,他是做好陪她走一辈子的准备的,再等两年他就能升任部门主管了,那时候他们就会结婚,她对工作没兴趣可以不工作,她想开书店就开书店,她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他都没叫过她“卉羽”只叫她“小刘同学”,她怎么能让别人叫,她怎么能成为别人的老板娘?

第二天刘卉羽回来了,收拾行李的时候宋伟一直在客厅。刘卉羽拉着行李箱路过客厅和宋伟,扔下一句“再见”。


之后他们倒是再也没见过。刘卉羽办理了辞职手续。

一段时间后,他们分手的消息传了出来,朋友们纷纷开始了“宋伟和刘卉羽分手了,我不相信爱情了”的消息传播模式。据说在双方父母面前,两人不约而同地把分手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没过多久,就传来刘卉羽即将结婚的消息,再仔细打听,有人说是今年,又有人说是明年。亲戚朋友们都不敢多问分手的原因细节。靳悄悄家人很满意宋伟。

过年的时候宋伟把靳悄悄带回了老家,还没等左邻右舍周围人开口,宋伟就开始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而刘卉羽带着李睿回家时,左手中指上戴着戒指。同学聚会时提到刘卉羽都表示可惜,好好的一个文艺妹子跑去给别人的书店打工。“打工”这个说法是两人都喜欢听的,打工就意味着不是老板娘。谈到宋伟时都说一个好端端的学霸工作三年被刚工作小姑娘带成了游戏高手,“带”这个说法也是宋伟和靳悄悄喜欢听到的,意味着不是宋伟主动。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都不避着了,宋伟知道刘卉羽真的快要结婚了,婚纱照都拍好了。靳悄悄她家原打算把宋伟租的小区对面的那套房子给他们作为婚房,被宋伟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宋伟也搬离了那个小区。在长长短短的相信或者不相信爱情的间隙里,时间也就过去了。


扫描二维码推送至手机访问。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为原创和部分整理自网络,如有侵权务必联系我们删除,保障您的权益,本站所有软件资料仅供学习研究使用,不可进行商业用途和违法活动,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本文链接:http://www.erxbo.com/post/1583.html

分享给朋友:
返回列表

上一篇:隐语之年

下一篇:外面的世界

“我们的爱情” 的相关文章

有钱

作者/小饭关于那张皱巴巴的彩票能换来一屋子的钱,我真的没想到。事实上那些记者在我家对面的宾馆里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了,他们自从知道有人中了一亿的大奖就开始在我们镇的每一个兑奖点埋伏,而我就住在周先生的兑奖点边上。不用想我也知道当我拿着那张彩票出现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惊险场面,但没办法,不冒这个险我也拿...

假面

假面

作者/许晓敏焦虑在我脸上挥一记重拳,把我击打得粉碎,碎片又会经历一次自嘲式的愈合。她已经在西双版纳呆了三天了,住在告庄里的一家装修现代的酒店,希腊风,楼顶有个夜景游泳池。白天就在告庄景区里漫无目的地穿行,年轻时髦的游客们穿着改良过的民族服饰,都会租借一辆跑车或双人摩托车兜风。她第一天坐酒店接人的出租...

花生米与鱼

作者/风行水上我有一个朋友离婚后热爱上了烹饪。老婆走了,没有人给他烧吃的了。起初他在外面买着吃,饭是会煮的。他的前妻在锅里曾经做过一个记号,淘两罐头米,放多少水。东北大米放到那里做一个长记号,籼米水放到那里做一个短记号,杂交米水放到那里画个一个园圈。水就按她做的记号放,保管错不了。他把米淘上,放水的...

如何面对近两年人生的停滞感?

如何面对近两年人生的停滞感?

作者/one·一个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一天在上班。几乎没有试图找工作或者给自己一个明确的交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理由和分析都是在事情发生以后为了方便自洽找的说法罢了。我并不需要它。 要说有什么可以分享的话,我也不是很确定——但这正是我想要分享的。在一个信息过载的...

我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作者/石梓元前言:这是一个关于说话的故事,或者说,一个说不出来的故事。我讲了一个女儿终于回家,被亲人领着,与故去的爸爸说点什么。这乍听上去,有些神神叨叨。实然,他们是借助灵媒才说上话的,否则生者和死者当然没法相逢。我也不是有意装神弄鬼。灵媒,作为一种生命技术,本身就颇为麻烦。而我再向大家铺垫、描述、...

骨头

作者/走走“有人看到她从女宿舍出来。那时的宿舍,一大间房,睡八十个。几个男青年在路边等着她。他们穿过一片田野,旁边就是劳改营,他们绕到那后面,直奔一片坟地而去。”我能想象,她那时一定是兴奋的,就像她得知自己被推荐上,到卫生院当赤脚医生的时候。在我的想象里,她挥动起了铁锹。而在她的眼前,两幕图景交叉着...

发表评论

访客

◎欢迎参与讨论,请在这里发表您的看法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