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整年的救世主
作者/虫安
回顾2023年,作者虫安增添了新的身份——“丈夫”,也当了一整年的“小猫救世主”。在拯救事件的进行中,每个参与者的生命都累积了新的重量,变得格外厚重了一些。希望来年,我们也能遇见自己的“救世主”。
今年,我办完了一桩大事,把婚结了。
新娘很漂亮,三分之二的人说她像佟丽娅,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表示更像刘亦菲。对我来讲,就不管哪一个了,都好。
婚礼当天,婚车碾过一条小路,遇见一只被车碾死的猫,肚肠炸裂,皮肉迷糊,不晓得已被往来的车轮碾压了多少遍。我不想再多碾它一遍,赶紧叫停司机。司机劝我,伴郎团也劝,今天日子大,沾血不吉利。
我执意下车,从柏油路面撕开这只命苦的猫,又一阵小跑,崭新的皮鞋在周边的泥地里乱踩,终于寻来一只泡沫箱子,把它安顿在里面,放进后备箱。
新娘和死猫,被我一起接进门。
我爸,胸带红花,当上公翁的头一桩事,便是去埋猫。我指定了方位,离家一公里外的石臼湖,号称天空之镜,湖堤上有座小庙,旁边都是粗壮的柳树。
我说:“爸,你把猫埋树下面,风水好。”
自从写作得了些名堂,父母什么都听我的。我爸便骑上电动车,带上锹和那只泡沫箱子,埋猫去了。我在箱子里塞进两根猫条,算作喵界的喜糖。
这事安顿好,我才踏实。大喜的日子,不忍撞见另一个命运的稀碎,哪怕是一只猫。
婚前,我媳妇救治过一只流浪的加菲,它尾巴受伤,瘦得皮包骨,送医院做了断尾手术,养成了一只猪喵。但尿床的恶习难改,被丈母娘接盘,到了新环境,恶习升级,直接在床上拉屎,又在柜子里拉屎。我让媳妇把猫接回来,笼养,丈母娘却养出了感情,不放。
那当口,我的财运尚好,人生运势还在打顺风盘。媳妇救完加菲,我又救了一只小橘,左眼发炎化脓,救治花费500,取名小五百;还救了一只怀孕的奶牛,带进医院做了B超,月份大了,引产有风险,只能让它生,生了4只,开食后到处送人。
小区的业主接盘一只“衔蝶”,说它招财,待它格外好;我姐接手一只奶牛,脑子很好,给它冠姓取名,“夏聪明”;剩余两只,连带猫妈妈,全被我妈接手,养在三楼,吃喝拉撒,由她全权料理,偶尔抱怨,养这么些东西干吗,偶尔又说,你们当子女的,倒不如这些猫猫狗狗。
婚后,运势的顺风盘打不动了,好几个影视项目停滞,有的合同签不下来,有的尾款不入账。新买的房子掉价,借出去的钱也收不回来,每个月准时到账的款项,只有失业金,2146。
日子捉襟见肘了,遇到活不下去的猫,我还是得救。
先是救了一只小狸花,个把月大,两只眼睛都被脓水糊死了,身上全是屎尿,虚弱地叫着。苍蝇全来围它了,似乎晓得,这小家伙离死不远,马上就能变成一顿蝇虫的大餐。
媳妇怕它有猫瘟,不敢往家里带,送医院又烧钱,便让我先去买眼药水,给它的眼睛先治治看。小狸很争气,只让我花了36块,滴了一礼拜的眼药水,就活蹦乱跳了。猫虽救活了,但是个孽障,雁过拔毛,人过撩裆。
间隔一个月,我又救了一只受伤的白毛加菲。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满身泥浆,脖子上少了一大块皮,血淋淋的,只能送医院,花去一个月的失业金。伤愈后,猫很黏人,就是爱喝马桶水,喝完马桶的水又去我的茶杯里舔水,怪恶心。
今年9月,小五百得了猫传腹,毛发无光,瘦得不能再瘦。医生跟我很熟,劝我放弃治疗,打个麻药,安乐死只要300,坚持要治,费用高昂,万儿八千花出去了,猫咪受罪,还不一定能活。
我抱着小五百,见它眼眶凹陷,还不到一岁,相当可怜,它的生死,只靠我的一个决定。我是送走它,还是当它的救世主,实在有些犹豫。
我想,人的一生太多无常,接不住自己的命,但要接住它的命。既然,谁都不能当谁的救世主,就让我自己当一回救世主吧。
小五百也争气,打441打掉十瓶,打得烂皮掉毛,吃药吃空5瓶,总算活了。病前是一只捉不住的猫,病后成了一只见人就拱的小舔猫。
十月末,我去苏州的枫里桥访友,又遇见三只被丢弃的小奶猫。丢猫的是个老头,八十多了,住在一个破房子里,养了一只狸花猫,捉老鼠用。狸花每年生两胎,老头都会把小猫丢进垃圾站。今年,三只幼猫被我捡到了,我找到老头,让他把猫妈妈喊来,喂一下这三只小猫,回去的路上,猫就不会在车里乱叫了。老头也配合,只是猫妈妈不配合,不愿喂奶。兴许,它也从来没好好喂过奶,丧失了母性。
我只能买了羊奶粉,买了奶嘴,一只一只捉到胸口,努力模仿一个母亲,小心翼翼地喂着它们。
这一整年,我都在救猫。写文章的时候,我还在刷“请不要吃我的大白”的抖音账号,这才是一位真正的猫咪救世主。
今年,我最恨的人是杰克辣条。我没有真正恨过什么人,却对这样一个通过网络途径了解到的陌生人,起了杀心。
有时候,我难免在想,命运的真容到底什么样。
如果是杰克辣条,命运就是一只虐杀我们的大手,把我们丢进榨汁机,压榨我们的血肉;如果是“请不要吃我的大白”,哪怕我们被魔鬼捉住,身处囚笼,也能存在一线生机。
希望来年,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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