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的歌越来越多,为什么还是更爱听老歌?
似乎老旧的东西就是会散发出一股气息,让人心驰神往,怀念那个自己甚至从未亲身经历的时代。
去年有段时间,我找出陶喆和周杰伦世纪初的专辑听了很多遍。
1995年到2005年几乎是R&B在华语流行乐坛的鼎盛年代,除了刚才提到的两个名字,杜德伟的《天真》、王珏的《明天》、顺子的《回家》......我们不一定叫得出每个人、每首歌,但一定在一些场合听过这些旋律。
在我的家乡重庆,00年代也是工业集产地双碑嘉陵厂最受瞩目的时期。上世纪八十年代,前身是上海龙华枪子厂的嘉陵军工厂改制生产摩托车,不但畅销全国,还大量出口。那时的嘉陵厂占了半个双碑地区,配备齐全,弯弯大楼的落地橱窗像展陈首饰一样摆放摩托车。也是弯弯大楼的楼顶电台,每天准时广播通报上下班的铃声和氤氲模糊的音乐,渗透到厂里的各个角落。那时的音乐总是伴随宽阔的混响,唱歌的人连续不断地转音和略伤感的情绪,声音穿过广播的喇叭单元在空气里振动、缓缓散开,显得更加湿润、模糊。
长大后听R&B,更多是Stevie Wonder和摩城,Mariah Carey、Babyface的流行金曲,或者更融合、更自由的当代alternative,终于听到R&B衍生到华语这一支,才知道原来小时候厂里的电台放的就是这些音乐。现在偶尔耳机里切到陶喆的《沙滩》,或者金海心那张《把耳朵叫醒》,我还是会被抛掷回那些午后。也许当时并没有放过这些歌,但整体的感觉就是这样,家人们吃过饭开始午休,音乐从弯弯大楼远远传来,没有一首听得清歌词,就像记忆一样模糊。
喜欢老歌也许很大程度上与这种模糊有关,其他老旧的事物也是一样。旧乐器、老照片、卷边的书信,纷纷散发出一种“Aura(灵光)”。本雅明是这样形容“Aura”: “时空的奇异纠缠,遥远之物的独一显现,虽远,犹如近在眼前。”就像尤金·阿吉特拍摄的20年代的古老巴黎,残端细节的影像,石墙、灯架,一节栏杆横现在煤气灯前,虽然遥远、模糊,但又真实地烙上了现实的印记,带来时空蔓延的幻想。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些人从未亲历,却会切实地怀念某个时代。听到1988汉城奥运会主题曲《Hand in Hand》,会想起《请回答1988》,冷战期间的韩国,重负、匮乏又温情的家庭,Giorgio Moroder在当时显得前卫的意大利电子音乐,如今却掀起怀旧的狂欢。大泷咏一的《a long vacation》已经发行了四十多年,跳跃的管弦乐编配、慵懒的声线里,80年代日本的都市暮色跃然眼前,又奇怪地掺杂了加利福尼亚的海水气息。今年Suede在中国的现场,年过六旬的Brett Anderson依旧张扬,他的真假音交叠诡谲、狂妄,就像多少次独自戴着耳机时那样,我会想起那些燃烧的mv、吉他手的出走。90年代的英国年轻人远不同于30年前那一代,但他们一样迷恋吉他与摩托车,一样会迷失,会期盼,会拧巴地呼喊。还有一百年前的美国,纸醉金迷的社交场所,摇摆大乐队奏响的律动通过收音机传播到普通家庭的厨房……从没真正见过,却毫不影响想象。
新的音乐在不断出现,我们已经很少能在这些音乐中留意到混音缺失的低频、扰人的底噪。相机的画质越来越清晰,高保真音箱的无损音质无可挑剔,在计算机面前,输入到输出只需一秒钟,我们就能拿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但一切太精确了,隔得太近了,入侵了想象的空间。只有旧的东西,打上遥远时间烙印,一路走来,面容模糊,引人浮想联翩。流媒体平台让音乐变成可复制的商品,这似乎让音乐丧失了此时此地、独一无二的灵韵,但老歌承载的印记是无法抹去的。模糊的事物因为摸不着边界而给人想象的空间,更何况音乐本身没有轮廓,时代和个人的印记会随时在想象中唤醒。
新世纪以后,嘉陵厂随着国企改革的深入逐渐没落,主厂区搬迁到区县,职工家属区仍然在原处,但居住的更多是租房户和老人。弯弯大楼的电台已经静默了很多年,这些年里,房屋改建、设备失修,当年的现场早已不在,而我只能倚仗彼刻那些音乐,重新回到想象中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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