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
作者/馨乔
这是一则孤岛上的阶级寓言。家境富裕的少女,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恶意与背叛。在月光下她蜕去旧壳,换上新衣,随后的真相却让她走入一团迷雾。
1
我叫张铃,从小到大,在为人处世上,我都时刻提醒、督促自己,不要显财露富。
我爸妈是做生意的,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不大了解,只是感觉钱一直够花。还是升了高中之后,有了人情往来,多了些圈定友谊的生日局后,我才发现,在以往爹妈带我庆生时去的餐馆吃一顿,够我这一桌子同学在学校食堂吃半个学期了。
而这一发现就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打开视野。只不过哥伦布是征服者,而我是胆小鬼。为了跟那些“原住民”打成一片,我也脱下了“衣服”。
我买的衣服,都是在犄角旮旯才能找到 logo 的低调款式。虽然不会故意弄脏,但是小白鞋上斑驳的污渍会令我心安。课余饭后聊闲时,如果有人扯到父母,我也会更加小心,硬要问,我都尽量把我爸妈打造成一对通俗的夫妇,再往深了唠,我就一律说不知道,不知道我家钱是哪来的。有一次我开玩笑说,是我家运气好,钱是大风刮来的。我笑完才知道不对。
这个尺度太难拿了。
果然,阶级沟壑这个东西,不是靠个人努力能弥合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
但我还是在十八岁生日当天,受到了教训。
2
我的生日在八月末,眼瞅着大家就要四处去上学了,这个生日应该过得有意思点儿。令我十分感动的是,我的朋友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一个方案,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兴奋了好几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出门前我犹豫了很久,想穿戴些首饰,隆重点儿,但又怕不好。最后我只戴了邓梓萍送我的项链,虽然廉价,但是我一直挺珍惜,那天才舍得戴。
邓梓萍,我最好的姐妹儿,高三一整年,都是我家开车每天晚上送她回家。我们两家一个江南,一个江北,其实不顺路。但是她家是开烧烤小店儿的,生意不错,每天都有几桌喝大酒的胡扯六拉到后半夜,她爸妈根本忙不过来,我就主动揽下了送她回家的活儿,这样一路还能跟她多唠唠嗑。她知道我家有钱,所以我也比较放松。
那天,不知道是她没看见还是觉得没必要,她只字未提我戴了她送的项链的事,甚至眼神儿都故意不往我脖颈上落。我也没多想,这没多大的事儿。但确实从这一个细节开始,我觉得今天的局有些诡异。
在饭店吃饭的时候我都觉得没啥,主要是吃完饭他们又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
首先这个地点,是距离城区开车要一个半小时的荒郊野岭,虽然黄昏时分的湖边浅滩,风景确实是好,路人几乎没有,特别清净,但是也太远了,手机信号都不好。其次就是他们开的玩笑,他们说要大家伙儿一起到湖里游泳去,裸游。
虽然今天才算是到了十八岁,但其实早就没少听这种十八禁的玩笑话了,我还跟着起哄,要提建议的杨闯自己先跳下去再说。杨闯是我们班最具号召力的头子,他能把歪理说直了,大家也愿意相信他。杨闯本来就不怎么着调,我也没当真。就算他开始脱了上衣,脱鞋子,脱了鞋子脱袜子,脱了袜子又脱裤子,露出幼稚的四角裤衩,我都没当真。但当他真的把身上最后一件遮挡物褪去时,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嗷叫上一嗓子以表我对所见之物的尊重。
杨闯扑通一下跳下水去,然后呼吁大家跟他一起脱光了下水。
男生们开始一个一个效仿杨闯的做法,赤裸着去湖里泡着。我看向除我以外唯一的女生,邓梓萍。我知道她的秘密,她稀罕杨闯。当然在这里头也有我稀罕的人,那个人我不说是谁,也没人知道。但其实那时候我的脑瓜子根本想不到情情爱爱这些,我只觉得这场面超纲了,此前的生活经验里没有任何一本书、一个人告诉我,当大家邀请你一起裸游的时候到底要不要加入。
只见邓梓萍英勇就义一般把斜挎包从身上卸下,拉下连衣裙腰侧的拉锁,然后双手交叉提溜着裙摆往上提。我看到她在快要漏出内裤的时候,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瞥了眼湖里起哄的男人们,一鼓作气,将裙子脱了下来,扔到那一堆里去。她身上还有一套内衣。出乎我的意料,是同色系的上下两件。因为据我所知她之前不讲究这个,都是胡乱穿的。
邓梓萍把手放到身后胸罩扣子处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大概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应该是想让她再寻思寻思,结果她反而迅速脱了个干净。
邓梓萍也下了水,头从水底冒出来的瞬间,感觉她很舒爽。他们开始呼吁我也下水。我稀罕的那个男生也在叫我,我无法确定我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到底想不想跟他坠入同一片湖里,我也不知道,穿了衣服的我和脱了衣服的我到底哪个更讨人喜欢。我问,我穿着衣服下水行不行?后来,也许是因为在岸上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肩膀和脑袋,看不见他们赤裸的全身,也许是因为杨闯说了一句“你那衣服多金贵舍不得脱?大家都没穿”,最后我也一股脑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跟大家伙儿的衣服扔到那一堆里去,下了水。
3
八月末的傍晚,其实已经挺凉了。但是这水下比我想的要温暖些。我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对不对,但是当时的我觉得跟大家打成一片,一起做了一件超乎常理的事儿,是极大的快乐,这快乐大多来自于与众趋同的心安。我不禁瞥着我心仪的男生,我发现他也在看我,我其实挺兴奋,但我努力控制,因为我妈从小告诉我,不能在男生对着你笑之前先呲牙。
我跟邓梓萍赤着身子抱在一起,她软软的,我也软软的。我感觉到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拼命向外胀去。整片湖水都是我的身体。她终于看见我的项链了。
那天,我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知道了男人跟女人的身体,它们其实各有各的好看。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由,这片湖就像是一个纯粹的新世界一样,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同。我看到天空如同巨大的蛋白,落日就像是上帝之手往这片湖水里打的一颗蛋黄,那蛋液随着湖水的波纹直流进我的身体里!我兴奋地想要奔着那太阳去,我想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我想要叫上我的朋友们一起,但是当我回身之时,我傻了眼。
我的身后没有人。
邓梓萍?杨闯?
我四处张望,叫着他们的名字,我往水下探去,竟也没有人。我有些发慌,以为他们出事了,但我上了岸,却发现他们已经把衣服穿走了。也许他们是离开了。但是,我的衣服也不在。
我放空了不知多久,因为眼下的情况,既不像杀人现场般惊悚紧迫,又的确让人麻爪,主要是从来没碰见过。我在想这会不会是大家的恶作剧,也许过会儿他们还会回来。但是太阳彻底落下,连最后的余晖也被黑夜抽走了。我这才意识到,我必须得独自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去找我的手机,我发现手机也被我的那些“朋友”一起拿走了。我觉得我可以先找衣服穿,这样哪怕走去一个有人的地方求救也好,但是这里别说衣服了,连流浪汉收集废品的抹布袋子都没有!
我审视了一番我当下的情况。
我现在跟一个人赤身裸体流落荒岛,有什么区别?
4
夜深了,此时此刻,人间不比夜空亮堂。
我蜷缩在角落里,注意把自己的关键部位都挡好,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道给谁看。我哭了一会儿,然后想尿尿。我在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把这必须办的事儿办了,然后就想通了: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这天又黢黑,我敞亮儿在这岛上逛,有什么不行?就算碰上野兽,我们也不是一个种类,就算被野兽吃了,也省得衣服不好它消化了。
于是我逐渐放松自己,学着之前自己在水里那样舒活筋骨,然后小心翼翼走到空旷处去,走到月光洒下的地方。
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我已经遇到了状况,我只有去遇到另一个状况,才能解决状况。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状况便来了。
我看到一个手电筒带着特别刺眼的人工光束从远处逐渐向我靠近。我十分惊喜,我想要招手呼唤那人,但是当我舒展身体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裸的。
我找了一块岩石,躲在后面,然后大声呼救。
我在地上看到那手电筒的光挪到岩石的另一边,但是在它马上要顺着岩石拐过来的时候,我叫了停。他问我咋了?我一听是个男的的动静,我天生地颤抖起来,在没有意识到我害怕,以及我为什么害怕之前,就已经颤抖了起来。我身体的反应告诉我,这不是野兽,但可能比野兽更危险。
我不能随意如实地回答他的问题。我就说,我这里出了点状况,不方便露面,但是需要帮忙。
我需要一件衣服,但是我怕这么直说,他能猜出来我没穿衣服,我就换了个说法。我说我体寒,冷极了,想要件衣服加在身上。他说他也冷,他身上也就一个短袖。我便让他留个联系方式,说为了感谢他,我事后一定送他一件新的。他推拒了两句,准备走了。我看着那手电筒的光离我远去,急了,我急中生智一把扯下脖子上邓梓萍送我的项链,扔到另一边去。我说我可以用这项链换,结果那人用手电筒仔细研究了一下这项链的“抛光”,然后不屑地说这破塑料子能值几个钱?不稀罕。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有点高兴,因为他客观地贬低了我那“闺蜜”的品味和经济实力,这可是我以前都碍于情面不敢说的真话。于是我说,这破塑料子不行,我可以过后还他一件 Gucci 的,或者 Prada的上衣,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买什么,都不行的话,我可以给他钱。他的手电筒终于回来了。他问多少钱?我说差不多点儿,都行。他开始试探,几百几千?一万?两万?我说都行,因为我觉得商场里买件衣服,一万两万的也挺正常,更何况他是为我应了急。但是他听见我能用两万块钱换他一件破衣裳,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他开始问我,到底出了啥事儿,管他要衣裳,结果面儿都不露,是不是不太真诚?我支支吾吾的,他立刻就猜出来了,我没穿衣服。
我在地上摸到一块石头,准备随时防身用。我警告他,如果他敢欺负我,我就敢跟他同归于尽。他立刻安抚我,表示自己没有啥别的想法,他也是害怕遇到什么新型的骗子陷阱啥的,就想先问问我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把衣服混没的。
我如实说了,我说是我在跟朋友们裸游的时候,他们拿走了我的衣服。他问我的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下意识地说,我不知道,但是转念一想,跟一个陌生人没必要隐藏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也如实说了,说他们都是嫉妒我家有钱。我觉得自己平时已经很注意了,为了不让他们感觉到心里不平衡,我跟大家吃一样的,用一样的,连说句话都要小心,不要无意识暴露自己的“高人一等”。我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努力,他们看不出我的良苦用心也就罢了,怎么还倒打一耙?我越说越委屈,又哭了起来。
他开始安慰我,说他特别理解我,也理解我的同学,但是有的事情就是没办法。他说他愿意帮助我。
也许是因为我处在极端无助的情况下,此刻我觉得他特别温柔。
紧接着,他说他可能没办法借衣服给我,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个流浪汉,本来就是在这边找个地方休憩的,没想到遇上了我。他觉得自己的衣服脏兮兮的,我这样爱干净的女孩儿,一定不愿意穿。
当听说他是流浪汉的时候,我确实心生一股嫌弃,不是嫌他流浪或者穷,单纯是觉得他的衣服一定是臭的脏的。可我又非常需要他的衣服……我看向了对面的湖水。他也跟我想到了一处去。他说他可以把衣服拿去湖水里洗洗。
我觉得这太好了,我终于快要得救了,我要庆幸于自己遇到了一个好人!我想穿上衣服,就徒步走到公路去,然后运气好的话,就搭一辆顺风车。我想我父母一定已经急疯了。
他还说,他不需要任何的报酬。
我说那太不好意思了。
他说,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给了我我此刻最需要的东西,那我也应该给他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问他此刻最需要什么。
他说,他需要我去到湖里,跟他一起洗这件短袖。
我又强调了一遍,我没穿衣裳。
他说他知道。
那我们怎么能一起去湖里?
他说,你不是跟你的同学们裸游?你的同学里也有男的,你可以脱光了衣服跟他们下到湖里去,怎么跟我就不行?还是说,你嫌弃我是个流浪汉,觉得流浪汉就没有你们家养念书的高贵?
我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也知道我的难处,他不想趁人之危。他保证自己不碰我,他只是太久没看见过女人了,如果我能让他发泄一下欲望,他会感激不尽。我才十八岁,我父母管得严,还没看过毛片。我不知道他怎么不碰我,去发泄欲望。我只是向他确认,你真的不会碰我,我怎么相信你?
他说,知道我家里有钱,不想惹上官司,而且,他说他自己不是因为不读书才当流浪汉,而是因为是个流浪汉,才没读书。所以,他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后来,我就信了他的“道德底线”,我拿着那块石头,我最后的武器,游进湖里去。
他指挥我,游到月光下面去。我听话了。他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我看不清他整个人,我只知道,他能看清月光下的我。
我的手臂交叉捂在胸前。他叫我把手放下,他的声音颤抖着。我听了话,把双手放下。
我能听见他有节奏的喘息声,和水面下发闷的啪啪的声响。我其实并不大能想象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是什么样子,我只听到他呻吟了一声,然后就是一片沉寂。
我等了很久,感受不到他任何的动静。我还在想他是不是淹死了?这时,我看到一件破旧的短袖随着湖水漂到我身前来,伴随着的,还有一些泛白的液体。我不去细想那是什么,我只开心,我终于有衣服穿了,哪管那是用什么换的。我穿上衣服,游上了岸。那体恤应该是长年累月被穿得抻了老长,我穿上后,正好没过大腿根当裙子穿。我看到岸上,那流浪汉留下的手电筒,我将它捡起,试图寻找那流浪汉的身影,但是他大概是已经走了。
我点着这手电筒,往城区的方向走。当我看到高速公路的时候,我恍惚觉得,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
5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不觉得我成功获得了一件梦寐以求的衣服之后,有多高兴。可,要说我悲伤,我却说不清在这一晚上,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看到公路边疾驰而过的车,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拦下。我穿着衣服,却更加失去了安全感。
我赤着脚走,把脚底板都走漏了,走了一夜,走到天光亮起。我感受不出这条路的长短,我也不觉得累,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那流浪汉的喘息声和呻吟声。我的心跳得很快,它在不停盘算着这一晚:那流浪汉虽然是个流浪汉,但他信守了诺言,没有碰我,还留下了衣裳,不仅如此,还好心留了个手电筒给我,这难道不比那些抛弃我的同学强?但是……他却一直看着我的裸体……可,他只是看了,看毛片跟画报,也是有裸体的,他可以看女人的裸体,我也可以看男人的…… 所以到底,我今晚失去了什么?我为何会感到如此的羞耻,愤怒,憋闷?
后来,我被警察接走,安顿了起来。他们联系了我的父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就什么也没说。
然后我的父母便来了。我看到他们跟警察聊了两句,然后转而掀起盖在我身上的警服外套,然后黑眼仁儿把我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仿佛我此时此刻,一丝不挂。随即他们崩溃了。他们问,谁欺负了我?我想了想,我说好像没谁。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以为我被强暴了。我是吗?我自己其实也不清楚。我心里还是对邓梓萍、杨闯,还有那个我稀罕的男生愤怒。
我好些日子都没有出门。爸爸给我买了新手机,我也没有在通讯录里,添加任何一个联系人。我的事情没有人再讨论,父母也没有对外说一句。但我的内心并无法平静,我始终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一个交代,我想要对我的“朋友们”,夸大现实的十倍百倍地讲述我那天的经历,我想让自己手上的石头重重压到他们胸口上去,至少,让他们在良知消磨殆尽之前感受到窒息。
升学前的高中同学聚会,我去了,我把衣柜里的名品都穿戴在身上,主动坐到邓梓萍身边去,聊着我身上这层皮的价值,在她面前,我主动吸引杨闯的注意,我让邓梓萍知道,富人就是比穷人更受瞩目。我知道邓梓萍一直在一旁想要插入我的话题,但我没给她一次机会。我不是不恨其他人,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把那天的过错归咎到邓梓萍一个人身上,谁叫我那天带了她送的项链,谁叫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终于,我决定给她一次机会。我借口去卫生间,她果然也跟了上来。她问我怎么了?我洗着手,说没怎么。她问我为啥从那天之后,就一点联系都没有。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更没想到她竟然厚颜无耻到一上来就要把自己摆在一个无辜的立场上!那一刻我决定,不再仁慈,我要当一名审判者,一一审判她的罪行。我倾泻而出那天的经历,我添油加醋,我过度渲染,我让自己在谎话里成为了一个被流浪汉强暴过的女人,我书写着自己的悲惨小说!我败坏自己的名节不为了什么,就是要让她自责,让她厌恶自己!
我终于说完,我泪流满面,我喘着粗气看着邓梓萍,等待她的反应。意料之内,她忏悔着那天开过头的“玩笑”。我正“得意”,但她哭着说,他们当时只是想开个玩笑,偷偷穿好衣服上岸到附近去摘野果子,再回来吓我一下,但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我人已经不在湖里,衣服也不在岸上,于是他们便以为我已经走了,担心我生气,他们还试图电话联系我跟我解释,只是始终没得到回应…… 她说,他们并没有拿走我的衣服。
我愣住了,因为我以为的事实,跟她讲述的完全不一样。我坚持认为她在说谎,他们一定是已经商量好,编好了故事为自己开脱。但邓梓萍却反问,为什么要怀疑是他们拿走了我的衣服,而不是那个流浪汉?我没说话,因为我觉得,其实那天流浪汉并没有真的碰我,他还留了手电筒给我。紧接着,邓梓萍说出我最害怕听到的:因为你一直以来,都瞧不起我们。
我瞧不起他们吗?我瞧得起他们吗……?我回溯过去,我想我大部分时间是瞧得起他们的,但偶尔,也不。
从那之后,我与高中所有的朋友,都没有再联系。邓梓萍承诺自己不会把我身上发生的事说出去,但是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成为高中同学口中的八卦对象,一个因为高傲而被流浪汉强暴过的可怜女人。
我仍然想不明白,我的衣服到底是被谁拿走的,那天客观真实的情况究竟是如何。也许,不是他们,也不是流浪汉,而是什么山猪野兽呢。
我仍然想不明白,明明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现在,我却讨厌起自己来。
我仍然想不明白,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了,我马上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交很多新的朋友。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还是选择将那些低调朴素的衣服装进行李箱。我想,接下来,我还是继续做一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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