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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想接的那个吻

二向箔2023-09-08 09:06:09文章·手记160

作者/方悄悄

(1)

我感觉陈伟伟想泡我大概也有两年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得手,主要是因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过于漫不经心,因此也一直没形成真正强烈的愿望。更何况在这两年里,我们也都没闲着。我,我简直忙得要死,虽然停下来的时候,也发现忙得没有什么成果。每个周五、周六、周日都有饭局,有时甚至周三也有,一起吃过饭的人,有些后来成为同事或合作伙伴,但更多的情况,是各种谈过的计划、许过的宏愿、各种当时觉得一定大获成功的想法,随着宿醉的消退,甚至,随着那一声“撑死了”的话音刚落,就完完全全地不知所终。到最后,除了徒增皱纹,以及交换了数以千句的刻薄话之外,我们并没能获得什么额外的智慧。当然也有少数人,用心地把每句刻薄话都记在了小本子上,并且发明了自己使用刻薄话的法则,因此成为了各个领域内的成功人士。但那毕竟只是少数人而已,大多数人,与其说缺乏那样的勇气,倒不如说缺少那样的幸运。

至于陈伟伟,很明显,他一直在忙着泡妞。

在泡妞这件事上,他倒是有些先天优势。

他有钱。“我们今晚去史家胡同吧。”“去东四吧。”“去菊儿胡同。”“去大望路。”

那里都有他们家的房子。

但是对外,陈伟伟一直宣称,房子是租的。“居无定所,能活着一天是一天。”陈伟伟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悲苦的表情,让人恨不得沧然泪下。

我之所以不会被他迷惑,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老张。

老张是个摄影师,陈伟伟是他的助手。有一天在拍片的间隙,老张忽然对我挤眼:“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还行啊。”我礼貌地说。

“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家啊——有钱得吓人!”

我仰起头,尝试着感受了一下“有钱得吓人”,对方却以为我在翻白眼。

“嘿你别不信啊,”他有些发急,“悄悄姐啊,你在这辛辛苦苦卖一年房子,今年卖出去一套了吗?不如把他泡了。”

“我不是卖房子的!”我首先声明,“我是地产企划。怎么泡?”

“这个,难度就比较大了。”老张打量了我一眼,说道。

的确在一般的观点中,我不是那种可以泡到富二代的类型。相对于普遍的需求,我的长相过于严肃了。

老张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给你传授个秘诀要不要?”

“哈哈什么秘诀?”

“摄影费加百分之三十。”

“那算了。”

秘诀什么的应该属于胡说八道,是试探我职业操守的一种欺诈行为。但是,后来陈伟伟却来真的泡我了。一开始我有点晕头转向,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并不是因为他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独一无二的魅力!

简单来讲,陈伟伟就是传说中的集邮爱好者。

(2)

我是不可能被一个集邮爱好者泡到的,我毕竟有我的骄傲。

我可是一个真爱至上主义者。

虽然从行为轨迹上,这两者其实没有太多的差异。从出生到现在,我大概谈过十几次恋爱,虽然次数也算不上骇人听闻,但事后想来,每个男朋友的类型都不相同,让我自己也不由得惊叹,真爱就是如此的不拘一格。

在样本采集的宽度上,我可能不比陈伟伟差吧。我的前男友里,老师也有,快递员也有。最痴情的可能是我军训时的教官。军训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联系。他来过一次我们学校,但没找到我,伤心地走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陈伟伟对我也不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因为我的真爱里以前还并没有一位在北京拥有十几处房产的土豪。真爱的结局总是分离,就跟泡妞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把妞甩了一样,虽然这两者从结果来看并没有什么差异,但我总觉得,我比他要更加高尚一些,也因此获得了一些心理上的优势。

陈伟伟一开始泡我,采取的是常规手段。

“悄悄姐——”他发来短信说,“今晚有没有空?”

“有啊。”我回。

“请你吃饭吧。”

“那好。我要吃肉。”

“好啊。吃完饭去泡温泉。”

“嘻嘻,温泉是不会去的。”

尽管我做出了这样的拒绝,他还是来找我吃饭了。

那段时间,他已经不再当摄影助理,而是给一个戏剧联合会打杂。“每天上午十点半上班,聊聊天下楼吃饭,一点半吃完饭,上楼午睡到两点半,去游个泳,四点半下班了。”

“你们单位有游泳池?”

“有的咯。还有个电影放映厅。基本上你想看的什么片子资料室里都有。”

“真的吗?我想看《火影忍者》。”

“呃。那个没有。”

吃完饭,他非常自然地问了我一句:“去温泉?”

“哈哈说了不去。”我说,“我要回家了,明天早晨还要开会。”

这我倒不是在骗人。那段时间我们房子不太好卖,为了力挽狂澜,老板高薪聘请了个新的销售总监。女的,四十多岁,眉毛画得细细的,上任伊始就把我们每个人写的文案骂得狗血淋头,并决定每天提前半小时上班给我们搞培训。

这些当然我没必要对陈伟伟讲。实际上跟谁也不会讲,讲了也未免太丢人。但他大概以为我在撒谎,这令他受到了一点打击。他无法想象,居然有女性在与他共进晚餐之后还有那个意志力拒绝他的要求。

然后那天晚上他还做了件蠢事——他酒驾了。因为郁闷,他喝了一点啤酒,结果在送我回家的路上,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最后我不得不独自站在路边拦出租车的时候,心情非常好!虽然有点冷,但一直轻声地哼着歌。

(3)

陈伟伟的电话再打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悄悄姐,出去兜风呗!”

“啊?你驾照……”

“我找人把记录消掉了。”他轻松地说,“出去兜风呗。”

一半是为了验证他说话的可靠性,我答应了。没准,也就是为了向我展示他重新获得的驾照,他才给我打电话的。半个小时以后他开了辆新车来,但兜风一说,基本是胡说八道!北京的晚高峰时间,我们很快就堵得像一锅粥。

这时候陈伟伟说了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太堵了。要不换条路走,去温泉。”

真的惊呆了。他是记不起自己对我使用过温泉这个招数,还是他的泡妞招数其实只有一招:去温泉?

如此的执着显示出单纯的一面,这一次我倒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拒绝。

“北京的温泉都是假的啊!”我说,“新闻看了没,锅炉爆炸,温泉瞬间变冷,游客户外冻晕倒?”

“我带你去真的。”

“啊我不想去温泉。我想去北戴河。”

“真去吗?”

“真去。”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他车子一拐,转头就上了通惠河北路。大冬天的,我为什么要去北戴河?当京哈高速的牌子出现在不远处,我真心后悔:应该说想去海南的。

真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啊。坐在车子里的时候,也有一刻这样想。莽撞而浪漫。当然你心里也清楚,这种事情当然只有泡你的人才会做,真正的男朋友是做不出来的。

“悄悄姐啊,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的。”

“但是?我觉得你有但是。”

“但是,就是平时生活得太循规蹈矩了,缺乏一点,怎么说呢,搞乱生活的勇气。”

“我生活得很乱的啊,哈哈。”

“是吗。”陈伟伟说。该怎么描述呢,这里出现了一点语调的变化。暧昧的氛围升起,这是开始调情的前奏,我的胃一阵收紧。

但是这时候手机响了。

“悄悄姐!你现在在哪?”

“在……车上,怎么了?”

“你快回来吧!出事了!”

什么了不起的事啊。电话那边是新招进来的一个小姑娘,讲了半天,说是前些天一个买了房的客户,今天带着施工队来,要敲掉一楼的承重墙。

“跟他讲他这样要负法律责任。”

“他说厕所的风水不好,我们、我们劝不住了。我只好说你先别动,我们总监过来跟你讲……”

擦,总监。自从房子不好卖,我们公司就搞得跟发廊一样,遍地都是总监。然而,尽管我是总监,砸厕所这事儿,好像确实不归我管?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

“我要回去。”说完这句话,胃好像一下子放松了。

“悄悄姐你这样可不地道。”

“工作呀。”我说,“工作,跟恋爱可不一样。工作是生活的意义。”

“你这么说就错了。工作让生活没意义。说明你根本就不懂生活。”

“那你说生活是什么?”

“生活是享受。要用各种方式享受生活。”

不好听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我努力忍住了。妈的你一个富二代,能享受到什么真实的生活?你连泡妞都只会去温泉你懂享受生活?

“反正我要回去。”我重复了一遍,“你掉头。”

“你神经了吧,高速上我怎么掉头?”

“那就下个口下高速,然后掉头。”

陈伟伟侧头看了我一眼,几乎是目露凶光了。我一个激灵,几乎想顺手抄起什么家伙。这时候——就在这时候,全世界响起了“咚”的一声!

我以为我会死。其实只是追尾了。

爬下车看,后面一辆车的车头深深地陷进了陈伟伟的后备厢里。后车的司机也下车了,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写着“啊我太倒霉了”。

“怎么办吧你说。”果然一副倒霉兮兮的口气。

“什么怎么办,你追尾你全责啊。”我得意地说。交通规则这一条偏偏我还懂。

“给个一千块钱你走吧。”陈伟伟说。

“不。”倒霉男子倔强地回应,“我们等交警,交警说多少就是多少。”

“交警来了这绝对不止一千好吗?”

“你这车质量太差。”倒霉男怨恨地说,“我要等交警。”

“好,你等。”陈伟伟说,招手示意我回到车里。

我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忽然发动了车子。一个趔趄,感觉是把车子强行拔了出来,然后他就在下一个口下了高速,在第一个能掉头的路口掉了头,更诡异的是,接下来居然一路畅通,我还来得及赶到一片狼藉的装修现场。客户坚持说厕所风水不好,影响他财运,但我毕竟是总监,发现客户是湖南人之后,提出为他请一尊主席像镇宅,终于化解了此次危机。

海南没去,北戴河没去,温泉也没去。为了感谢救火,小姑娘请我吃了顿火锅,但最后还是我掏的钱。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段倒霉悲催的行程还会有后遗症。

隔两天,老张给我打电话:“悄悄姐,你和陈伟伟把我车撞了?”

(4)

妈的。

谁能想到一个富二代会去借车开啊!

“因为他酒驾被吊销驾照了啊。车也被家里扣了。”

“那你也敢借给他?”

“他说送他外公上医院。”

这种谎都能说得出口?但老张像个正常人类一样,不知怎么就认定了这事儿还是我的错。

“悄悄姐,我认为,你应该请我吃个饭啊。”他说。

“应该?”

“应该。”

老孙这个人,虽然接触得还不少,但我对他最大的了解,可能仅限于“请他拍照挺贵的”。倒不是因为他沉默寡言,不喜欢谈论自己。恰恰相反,是因为他说得太多了。曾经我也尝试过加入他和摄影师们的微信群,最后因为不能忍受他的话痨而退出。老张这个人对世间万物皆有不止一个看法,而且每一个看法都体现出了他独一 无二的个性。

话太多这种个性。

一见面,老张就对我说:“悄悄姐,你猜我最近在读什么书?”

“什么书?”

“道德经。”

“啊?”

“好书啊。”

“不懂。”

“唉,其实很好懂。”老张看上去有些遗憾,可能毕竟期待过我能懂。“你听啊。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了不起啊!古人的智慧。”

虽然明白了不起具体在哪,我还是谄媚地点了点头。

“人生呢,就是充满了这些矛盾。三十岁的时候,你看自己事业初步行了,房也有了车也有了,是该娶个媳妇儿了。你碰到一个不错的姑娘,她也一切都准备好了,想找个老公了,你们就结婚了。”

“嗯。”

“人生是悲剧。”老张继续说,“你知道吗,伟伟最近就悲剧了。”

“怎么了?”

“他要结婚了。”

什么?

“早就告诉你努力一把泡上他嘛,泡上他你就什么都有了。现在晚了。”

“他那么滑,我啷个泡得到嘛。”

“我跟你传授秘诀呀!你又不听。”

“哪有什么秘诀啊,你蒙我呢。”

“怎么没有?你听我跟你讲啊。就是你先把他上了,然后怀孕。”

“这样就行?太低端了吧?”

“哎——你听着呀。怀孕。怀孕以后,打个电话给他家里,然后就跑。躲起来。”

“然后?”

“然后陈伟伟的外公首先就会进医院。然后他们全家人都会发疯一样找你,求你嫁给他。绝对的,为了他外公。老上海灯光托拉斯,挣下的好大一份家业,他外公说一,陈伟伟不敢说二。”

“那我就这样嫁给他,然后拖个孩子等他跟我离?”

“怎么要离呢?你睁只眼闭只眼不就完了?反正有人这么干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呵呵。”

“悄悄姐啊,怎么说你呢。感觉你不懂生活。”

“什么是生活啊你说。”

“生活,就是一场悲剧。”老张最后肯定地说。

他的悲剧在两周以后显现出来:他离婚了。

(5)

而我也面临着人生尤为重大的悲剧:我们公司的别墅项目正式启动了。

现如今,谁要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买什么别墅啊!但是销售总监并不这么认为:“买别墅当然就是要在这个地段买了!”她说,“首先你们每个人都要发自内心地相信,公司的项目是最优的!”

前两天,她在早会上先夸奖我们每个人都是最优秀的,然后又把每一份文案都打了回来。

她自己则亲笔撰写了一篇软文,在本地一家具有公信力的报纸上刊登:

绝世名邸一天卖10栋别墅背后的故事

毛先生看完绝世名邸后感慨不己:“同行的精益求精,实在令人钦佩,希望燕郊的同行都来看看绝世名邸,看看人家是怎样建别墅的。”

李先生说:“像绝世名邸这样好的规划和地段,今后在燕郊区域都不会再出现了。”

在周先生看来:“城市寸土寸金的土地价值,就是无法复制的原始版权。绝世名邸将成为永不贬值的强势货币!208栋纯别墅,将永远稀缺着。”

这则软文登出来之后,该报纸的微博,平时都没有几个回复的,忽然间被暴转了一千几百条。都是骂的,显然。一个个赌咒发誓,就算有钱了也不会在我们这买什么别墅。然而,就在我们开下盘口,是公司先倒闭还是总监先被开的时候,一个真正的客户上门了!

客户是一个经营名贵树种的商人。来的时候,那个阵仗!两辆装满了树木的大卡车直接开到了售楼处,我们还以为是老板下血本要再搞一轮绿化,结果,从先头一辆上跳下了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直接走到我们售楼顾问面前,要求见老板。

那一天,我们是认识到了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总监。

她向我们展现了销售工作的最高境界。

明明到现在,200栋传世别墅一栋也没有卖出去,眼看就真的要留下来传世,但她面对一位少见的客户,却展现出了十足的骄傲。

“不可能打折的。”她说,“无论你买多少。何况你只买一套。”

“可是……”

“我跟你讲,不要把你乡土气息的那套放到我们这来,我们的别墅都是顶级设计师打造的,随便一个细节都是八卦、两仪的精华,那都是文化,文化不可能打折。”

“可是现在房子都降价……”

“三年内降价我赔你120%。三年内涨价,你赔我多少啊?”

谈判的结果,客户当即刷了卡,并且就地把两车树卸下,算市场价的五折,抵扣不足的款项。

我们都惊呆了!客户却很满意,甚至不易察觉地开始搓着手。“妹子啊,我看你人很爽快!”他转身对着最近的一个姑娘说,“要不要我送你棵树?”

那个最近的姑娘,不幸就是我。

说不幸,是因为我们在彼此的脸上,都发现了似曾相识的痕迹。

“我~去!”

暗地里这一声哀嚎还没有出口,对方的神情已经冷冷地打到了我。

当年的军训教官怎么会种起了树我也搞不清楚。

不过,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当时的一些记忆也短暂地复活。

当时他来我们学校,我是知道的,只是没见他。我们一个室友去见了。

“他特别特别伤心,就想见一见你。”室友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里给我打电话,“你要不出来一下?”

“哎呀我真的不想见他,对他没感觉啦。”

室友犹豫了一下,放低了一个调子又问:“他就要我问你,你是不是嫌他穷?”

(6)

陈伟伟来接我的时候,我东西已经全收拾好了。

“你车本真拿到啦?”

“拿到了,怎么,要检查啊?”

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坐上了陈伟伟的车,这次又是新的车,我本来想问,这次是借谁的,但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

车子开出售楼处,我回头看,巨大的广告牌已经立起:

绝世名邸 盛世开售

我的传奇 可传万世千秋

极品,藏品,孤品,仅寥寥数人可鉴赏,可拥藏,俯视世间

无意让世人仰望,只是难掩天赐锋芒

(7)

“悄悄姐,干吗辞职啊?”陈伟伟问,口气里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说工作就是生活的意义吗?”

“那你为什么结婚啊?”我反击道,“你一结婚,生活相当于结束了哦。”

这句话大概相当于一次恐怖袭击了,过了很久,陈伟伟都没再讲话。在我担心他把我直接拉到温泉的时候,他倒是开口了:“去菊儿胡同?”

“好啊。”

“看看我家。我快装修好了。”

原本以为是装修的新房,但过去了才知道,原来是在一座老楼里,筒子楼,厨房和洗手间还要公用的那种。

“你该不会是要在这结婚吧?”

“你别逗了。”陈伟伟说,“就一直想带你来。之前都没装修好,其实今天也没装修好,但再不来可能来不及了。”

什么叫来不及?说得跟我们中间有一个明天就要死掉似的。不过这句话我没说出口。屋子确实没装修好,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弥漫着一种质朴、诚实的气息。十几平米,铺的木地板,还做了一个小小的阁楼,“我就睡那上边。”陈伟伟指了一下,“一直睡到了八岁。”

八岁以后的境遇是什么?然后,陈伟伟又是怎么变成了现在的陈伟伟,又是怎么过上了不停泡妞的生活,直到这种行为被强行中止?

“坐窗台上呗,悄悄姐。”

“听点音乐呗,悄悄姐你听什么?”

“喝点什么?有啤酒、红酒、黄酒,还有大黄汁。都能治便秘。”

最后喝了能治便秘的啤酒。

“想哭就哭吧。”碰了三次杯之后,陈伟伟这么说。

“该哭的是你才对——老张为什么离婚?”

“离婚啊。”陈伟伟说,“老婆走到他面前,说爱上了别人。房子有她名字,没要,存款也没要,衣服都没拿几件,就走了。”

“干得漂亮!”

“谁说不是呢。”陈伟伟嗤嗤的笑了起来,“最漂亮的是,跟老张说,我这辈子就从来没爱过你。老张当时就傻逼了。”

“这样啊……”脑海中浮现出老张在一堆女士衬衫中苦读《道德经》的模样,但是,今天却讲不出任何一句刻薄话来。

为什么要辞职呢?其实我在想,为什么当初一定要和教官分手?我可是实实在在地爱上他了啊,军训的时候练到抽筋,拉歌的时候声音最响,半夜执勤时给人代岗,就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当时的我,是真诚的吧?因为分离,也哭过的。可事到如今,却只剩下“是不是嫌我穷”的怨恨,那些眼泪在别人的心里,早已经不值一提了。

“为什么呢?”我问。大概也是喝醉了的关系。

“什么为什么?”陈伟伟问。

“为什么有人为了嫁给你,还要怀孕啊,逃跑啊,搞得这么悲情,是真的爱你,还是真的爱钱啊?”

“我没钱啊。”陈伟伟说,“我就这么一个房子,房产证还被家里扣了。”

“你少来了。你没钱的话,谁会心甘情愿被你泡啊。谁是傻子啊?”

“你啊。”陈伟伟说。

“我哪有……”

这句话话音没落,陈伟伟忽然一下靠近了我。呼啦一下,人体的热气就糊上了我的脸。在他的嘴落到我的嘴上之前,我抓起了面前的啤酒杯,嘭的砸了过去。

陈伟伟大叫一声,躺倒在地。

(8)

过了几分钟,也许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我清醒过来。

“你得了,起来吧。”我说,“塑料杯,哪有你这样的。别装死。”

“不想起来。”

“你不起来也行。我走了。”

“你别走……”

我愣了一下。声音有点不对劲。

凑近去一看,他果然是哭了。我不记得上次看男人哭是什么时候,但陈伟伟哭得并不像个男人,而像一个纯粹的,受了莫大委屈的孩童。

“为什么啊……”他一边哭,一边哽咽地问,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忽然之间,我觉得无所谓了。也不是无所谓,而是我知道,陈伟伟想要泡我的最后一次尝试也宣告失败,这时的他已经对我没有任何企图,也没有任何危险。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刚才我说要走,可能也并不是真心的。

“为什么啊……”陈伟伟又呜呜地嘟囔了一句,“我真的不想结婚啊。”

“我想结婚啊。”我说。

“为什么啊?”

为什么?因为……在我的心里,结婚就意味着永久被一个人所爱,而我也可以永久地去爱一个人。

“悄悄姐,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我喜欢你个毛线。”

“悄悄姐,其实我们结婚行不行?”

“那样的话……可能我们彼此都会觉得自己吃了点亏吧。”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都不是对方想要的。”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我想要的就是……爱。”

“我也是。”陈伟伟说。

说完这句,他忽然支起了身体,猛地对住了我的脸。我们的距离从未有过这么近,然而,那个吻,那个在想象中,必须要让全世界屏息凝神,要让冬夜的星空也黯然失色的那个吻,始终没有到来。我们只是寻觅着爱,幻想着爱是一种秘密武器,一经得到,就能永远地打败灰头土脸、用心险恶的生活。但是,与其说存在永恒的幸福,不如说只有永恒的憧憬。我睁大眼睛,透过窗户,似乎能看见大熊星座。而陈伟伟又再次倒了下去,在黑暗中,依旧轻声地哭着。

方悄悄,图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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