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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与天空

二向箔2023-08-01 10:27:33文章·手记175

作者/春晓

1、

峪口君与阿花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四月下旬的郊外,距今已经有些年了。可是虽然时间有些久远,这些年来峪口君一直清晰记得那个下午的画面。那是在故乡一所师范学院的体育场边,刚有发福迹象的峪口坐在体育场外围的观众席,在肆意奔放的天空下,四处是晃动的人影,峪口的对面坐着的是明晃晃的阳光,身边是学生年代最美丽的阿花。

不时有踢出场外的足球,滚到峪口君附近,跑步的人影像挂钟的指针,转动一圈又一圈。

那个下午,因为峪口君要出国了,所以阿花的脸色有些沉重,峪口也是如此,一种有些硬又有些陌生的气氛横恒在两人之间,生生地将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拉开了些距离。

一整个下午,两人有些像迷路一样,不知道要去哪里,像深夜在大海上失去了导航的渔船,随着失去的时间和光飘荡。

其间,峪口君断断续续鼓起过一些勇气,想让沉闷的气氛欢跳起来,可是峪口接连讲了几个笑话,都不够好笑,好笑的笑话峪口君却不知怎么想不起来了。

后来,峪口君还是未能改变那个下午,也许就这样做罢了吧。带着些许遗憾,些许的不甘心,峪口君还是站起身。

天黑了,操场上的人影明显倾向了另一边,像时针一样转动的人影也明显疏落了。峪口君犹豫着,是准备把阿花送回学校还是一起去商业街的二楼找一间房间。

这时候阿花终于忍不住,趴在了峪口的肩膀上哭了出来,她说你可不可以不走啊,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峪口感觉肩膀潮湿了一大片,待他从这湿漉漉的眼泪中回味过来,夏天已经过去了。他丢失了那个夏天的记忆,从跟阿花最后一次见面到飞机离开陆地越过海洋之前的记忆都丢失了,那阵子迷迷糊糊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愚弄了一样,峪口君什么也没记住,不知道怎么渡过去的。

即使时过很多年,峪口君再也没想起那段时间里的记忆,蛛丝马迹都没有。但是那个下午记得格外清晰,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

2、

那时候的峪口还不叫峪口。他还是我的高中同学。

高中毕业的时候才知道峪口跟阿花交往的事情。那是在峪口与阿花最后一次见面的差不多一年前,是在高中毕业的宴会上。

那天夜里几十个同学聚在了小城的酒店,酒店位于改装过的二楼,有一个陡峭的木制楼梯,夜里有人喝醉,踉踉跄跄滚下楼。

因为从高中生活中忽然解放了出来,那天夜里都喝了一些酒,从酒店离开的时候已经深夜,几十个人手牵手在空旷的街道上走。一边走一边吼叫一边有人唱歌,有人说笑。因为酒精的发酵,大家的笑容都那么肆意,把那晚上的夜色都撕裂了,大家意兴阑珊,索性也不准备找个地方住下来,路过广场的时候大家都意见一致地坐在草地上,就差在草地上生起一堆篝火。

有人困了,躺在草地上就这样睡着了,峪口跟阿花安静地依偎在草地上。后来被蚊子咬醒、被尿憋醒的人发现了他们,大家嚷嚷着说要喝他们的喜酒。

峪口君说一定会的,一定会的。阿花没有峪口君这样爽朗,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夏季的夜晚,却让人觉得她脸颊红了。

大家觉得他们会在一起的,因为峪口君跟阿花的成绩极好。成绩公布的时候,峪口却发挥失常了。

峪口在家里的建议下读了去日本的预科学校,阿花去了师范。

为什么要读去日本的预科学校呢?峪口君或许那时候受了打击有些浑沌,父母这样建议,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就这样听从了。那阵子家乡很多人都去日韩读书,大多是半工半读性质的学校,在国内读完语言,第二年就去日本,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虽然去国外花费高,不过据说只要一个勤劳的孩子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还可能存下一笔钱呢。峪口的妈妈就是这样跟峪口说的。峪口君于是成了他们中的之一。

3、 

峪口去了东京,开始了跟阿花的异地恋。

说是异地恋,其实并没有恋多久。几个月以后,峪口君跟阿花的感情就告罄。

首先提出分手的是阿花,而不是峪口。分手的原因是阿花哭着说出来的。不过大概总结起来是阿花跟另一个男生交往了,说是阿花耐不住寂寞峪口也能理解。

男生注意阿花很久了,大一新生入学没多久的社团纳新,活蹦乱跳,长相迷人的阿花就让男生心动,因为同在社团的原因,他很容易打听到了阿花的电话号码以及其他信息,他给阿花发短信,在宿舍楼下等阿花上课,给阿花送雨伞,这些细微而不懈的举动最他妈能征服阿花这样的女人。

阿花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呢。当然在阿花的心中峪口也是一个极好的人。可是峪口在东京,毕竟无法陪伴在身边,作为一个女人,可能总是需要一种关照吧。

峪口听到消息的时候,东京正在下雨,天空中随轻风斜打下来的雨水清洗了繁盛的樱花,满树樱花顿时凋零大半,第二日就变得有些糜烂。

峪口不知道怎么办。既然阿花已经说出来了,肯定是她实在没有办法的选择。峪口君知道阿花也是深爱他的,可那时候的他不懂得追求和挽留,异地恋的苦恼已经缠绕了他们半年多,还有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结束,也许这个时候恰好给了阿花一个时机吧,青春不就应该奋力去爱去享受爱吗?自己又照顾不了她。

峪口就像那个下午一样,隔着电话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峪口说,就这样吧,我爱你哦。峪口挂了电话,秉持的最后一点男性尊严瞬间崩塌,他号叫着哭了出来。

峪口忍不住情绪,心想为什么要来东京啊,干脆回去好了,或许还有机会挽回呢。如果那时候峪口君不顾一切地回国,或许真的有挽回的余地,可是峪口君没有回去。

峪口君无法回去,虽然是出国了,但并不像别的富家子弟那样,因为父母有钱才把子女送出国。峪口君的家庭实在泛泛可陈,出国基本花费了家里全部的积蓄。峪口君不能回去,只能在这里煎熬下去,像一棵濒死的枯木,等待一场春雨让他重新发芽,或者慢慢腐烂。

对于此时的峪口而言,东京成了囚笼。看似四通八达的新干线让出行十分方便,可是这个岛国四周都是海,漫无边际的海水阻止了思念的飞驰。峪口有时候想着日本如果是连在大陆上属于我们国家的一个地区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

有几次峪口坐在海边,阳光普照在蔚蓝而无际的海面,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晃动的波光,峪口看着波光想,那都跟在内心深处洋溢的感情是一样的广袤而美好,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有眼泪沿着脸颊安静地滑落。有时候有人路过不解或者充满好奇地看峪口两眼,峪口不理会,持续地看着海面,任凭眼泪滑落。

峪口君经常事后觉得这样的场景滑稽,因为对故乡某个人的思念而落下的眼泪却滑落在东京这个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最终被莫不相关的人目睹。

4、

翻天覆地的思念和痛苦经过了一段时间激烈的苟合之后,总算消停了些,峪口君的心情发生了一些改变。

有一段时间里,峪口一直在逃避,他渴望用繁重的工作来逃避现实。峪口甚至想,不要再踏上那片有阿花在的土地。

也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情绪隐隐作祟,原本毕业就打算回国的峪口君一直待到现在,还在异国他乡滞留着。

在东京,他找了许多份兼职的工作,早晨送报纸,送牛奶,上午在教室,下午和晚上就在附近的店里打工,他有一辆单车,骑着单车从宿舍到打工的地方几十分钟。这些琐碎的工作占据了峪口君大部分的空闲时间,不至于闲着无事四处寻找阿花遗留在网络上的痕迹。

峪口君对阿花的思念因为繁重的工作而变得没有太多时间去琢磨。峪口君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似乎爱与失去并不是生活的全部,看起来不能承受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有时候在深夜的路边,峪口会忽然停下自行车,忍不住趴在单车上肆意流泪。也不知道这些眼泪是为了祭奠什么。是东京的夜晚,是路边穿着裙装路过的姑娘,是阿花,是遥远的看不见的东西,也可能是死去的自己。

5、

峪口君大概按照上学,打工,睡觉这样的模式生活了四年多,四年里峪口君已经成熟了,峪口君觉得再次见到阿花的时候能够像夏季里原野上享受阳光照耀的麦田那样,微笑。

峪口有这样的自信,除了时间的逝去冲刷平淡了爱情离去留下的刻痕,也有部分原因来自于美惠子。

美惠子也是峪口的高中同学,美惠子像峪口一样是一个暂时的日本名字罢了。不过她跟峪口不一样,美惠子是在国内读书,后来到日本读研的。

跟美惠子开始交往是到日本的第三年。就像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最终分手然后与各自另一半结婚一样,峪口也跟阿花走在这同一条路上。

虽然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峪口跟美惠子在高中的联系并不多,尤其是峪口君到了日本跟阿花分手之后,他刻意地疏远跟同学们的联系,不想猝不及防听到关于阿花的消息,这样的结果就是峪口君有一段时间像是被抛弃的弹珠,离大家很远,以至于美惠子到了东京,峪口君也毫不知情。

说起来也是一种缘分。在东京的一次同乡聚会上,峪口意外地见到了美惠子,当时说不出的惊讶和欣喜,毕竟在异国他乡能这样巧合见到如此熟悉的人。两个人留了联系方式,峪口在聚会以后把美惠子送了回去,后来没事情峪口会跟美惠子见面,慢慢开始交往了。

美惠子倒是很好,这一点在国内的学生时代就有目共睹,跟阿花比起来,美惠子更内向安静,像是那种临窗台绽放的花朵那样让人安静地喜欢而不是阿花那般如同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让人忍不住抱住的喜欢。

6、

峪口君跟美惠子交往三年,然后在父母的催促下他们决定结婚了。因为这个原因,峪口君四年里第一次回国。

再次回到故乡,故乡有些陌生得像是四年之前去东京。

婚礼举办得仓促,很多人来不及通知,至于通不通知阿花,峪口想了好久,后来还是放弃了。峪口不想让美惠子见到阿花,美惠子知道一些他与阿花的过往。所以峪口不想给美惠子一个自己无力忘记阿花,全力以赴开始新生活的印象,虽然美惠子不是那种看起来吃醋长大的植物,但是妒忌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吧。

其实就算邀请了阿花,阿花也无法到达。阿花已经有了身孕,这样的时候是不适合来参加婚礼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峪口感觉胸口有块石头落了地,又觉得有种东西堵住了喉咙。

不管怎么样,峪口跟美惠子在一起是不错的结局,阿花跟另一个男人结婚生子,你又怎么知道她过得坏。

这是很多爱情的结局,曾经以为厮守一生的人如今成了遥遥相望的背影。想来没有当初那样痛彻心扉但是有莫名的失落和遗憾。

虽然婚礼仓促,虽然没有阿花,那天的婚礼还是很让人记忆深刻。来了许多学生时代的同学,大家喝酒唱歌。好久不见,却因为婚礼聚到一起,在冬季的村庄里喝得醉醺醺,加上酒精让人变得疯狂而兴奋,他们便让峪口君唱一支歌,可是峪口君不会唱歌,他趁着人不注意转身逃跑,最后大家追着峪口漫山遍野地跑。

那个冬天,峪口跑到了山顶,大家都气喘吁吁,众目相视发出阵阵欢笑声,峪口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大喊阿花的名字。

峪口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峪口可以安静面对阿花,他没有念念不忘,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7、

峪口君只在家里待了二十天,新年过去之后,峪口跟美惠子返回了东京。

峪口君此时在东京一家电气公司上班,收入已经颇为不错,美惠子还在上学。

峪口君每天乘坐新干线上班,美惠子从住的地方出发上学。到周末休息的日子里,他们会在家里一起做饭,有时候一起乘坐新干线去新宿,去京都,去各个地方看看。生活是看起来美妙得让人觉得忍不住咬一口的感觉。他们或许会在东京一直住下去,也可能等美惠子毕业回家去。

如今的峪口还是会经常去海边坐着,东京的海边相对来说比较安静。而且东京的天气也不错,天空经常蔚蓝一片,就像家乡的天空那样。

可是东京的天空跟故乡的天空蓝得不同,这种不同不是峪口君能用言语形容的。就像美惠子和阿花,她们都很好,却是不一样的,这也是语言无法形容的。

每当一个人坐在海边的时候,峪口君会想很多事情。有些久远的故事也像雨后生机勃勃的藤蔓一样沿着残存在现实里的细枝末节四处攀援。

峪口君会想起很多事情,想什么时候回国,想什么时候要孩子,想冬天的雪,想记忆里的夏天,想曾经的梦想,想遥远的世界,想的事情没有范畴可以概括。

有时候也会想到阿花,阿花一直再未相见,此生也许会有一天再见到吧,也有可能见不到,不知道会在什么样子的情形下遇见,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再未见面。也许阿花也会做这样的傻瓜,用这样的问题问过自己吧。

峪口君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他觉得让自己惆怅的是,人生为何永远只能品尝一种味道。

也会想那种经典的问题,如果我跟阿花生活在一起的话今天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身边的人是美惠子,毕竟不会成为阿花。峪口只是想想而已。

春晓,青年作家、编剧。已在「一个」发表《我和邵毛毛的日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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