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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pang友齐大福(三)

二向箔2023-08-01 10:25:59文章·手记146

作者/方悄悄

第三个故事:泰山顶上能有什么好吃的

这是赵天霸本周第三次被老板骂哭了。

“请问,你是不是猪?我把你招来是来干什么的,你能不能给我复述一遍?”

有一秒钟,赵天霸以为他的确需要一个回答。“你把我招来是为了给你骂的。”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是老板扔下问句之后,并没有在她身边做任何停顿。他马不停蹄地穿过一排工位,又走到了创意区,瞬间,他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公司:“天哪,你们真的以前做过创意?请问你们现在做的是什么狗屎玩意儿?”

“任何一份满意的工作,都会在第一周有三次以上辞职的念头。”赵天霸对自己说。

这是她职业生涯里换过的第三份工作,对一个公关行业从业者来说,这样的跳槽频率可以说低得吓人。赵天霸是个长情的人。除了不爱换工作,她还不爱换男朋友。这一辈子,她还只谈过一次恋爱——虽然这一点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我和赵天霸第一次见面,是在齐大福安排的饭局上。“这是天霸。”齐大福以她一贯的简短方式介绍道,似乎这个名字就代表了很多。

“对啊对啊,我是天霸。”女孩兴高采烈地说。我一眼就看出,她喝酒了。

“你本名就叫天霸啊?”我说,“为什么不是霸天?”

“缺什么补什么。”齐大福解释道,“她这个人,五行缺霸,所以取个名字压一压。”

五行缺霸是什么意思?就是个……包子呗!赵天霸的包子本性直接体现在了她的酒量上。“把赵天霸喝到挂,只需一杯鸡尾酒。”齐大福平静地说。

第一次见面,赵天霸喝了两杯龙舌兰日出,果然挂得一塌糊涂。我拖着她去洗手间,吐过了,洗了一把脸,她看着镜子,忽然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对我说:“我前男友是个好人。”

“啊?”我吓了一跳,但又觉得否定也不太好,“嗯,好人。”

“我们就是不合适。”

“嗯。”

“我们在一起八年了。房子都买了,为了装修我拼命赚钱,每天都三四点才睡。”

“嗯嗯。”

“我们现在还是很好的朋友。他要还我装修的钱,我说不用了。我说在一起这么多年,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你说得对,但是钱该要的还是得要回来。”

“你不懂。”赵天霸说。这时候齐大福闯进了洗手间。

“是不是又在说前男友的事儿啦?”她嚷道,“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总说自己已经好了好了没事儿了。”齐大福接着抱怨,“每次喝完酒都这样!你别管了,我送她回家。”

那之后我和赵天霸又见过几次。但她也没再喝酒了。她说最近换了个工作,老板是行内著名的催命三郎,以嘴贱及高冷著称,但偏偏各大品牌就是买他的账,据说连一位以贱著称的互联网巨头都追在他的屁股后面求他接单。

“我就打算去他那儿脱层皮。”天霸说,“这才不枉费了我赵天霸的美名。”

不过决心历来和实践有一定差距。入职的第一天,天霸就加班到一点半。晚上十一点求着创意们开完会,紧接着就开始做报价单。但饶是如此还是被老板骂个狗血喷头。“你这做的是给谁看的报价单?你以为别人看得懂中文?”赵天霸要不是想象了一会儿发工资的情形,那一刻连扑上去掐死他的心都有。

听到短信声的时候赵天霸暴躁地骂了一声f**k。这年头还有人发短信!她正在线上和甲方的市场总监做一次殊死搏斗,因为对方笃信“只有我改过的方案才是完美的方案”这一真理。不过,她还是瞟了一眼手机屏幕——她不习惯错过任何讯息。

那个号码让赵天霸的心跳短暂停止了一秒。

“我结婚了。”那条短信说,“我想,应该告诉你。”

赵天霸拿起手机。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能有两分钟。

老板的尖叫声好像又在办公室的某个方位响起了。任务栏无数个qq头像在跳动。但赵天霸管不了那么多。她拿着手机,爬上天台,然后想了想,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齐大福的声音很冷静——就好像她知道她要打这个电话似的。

“我前男友结婚了。”

“祝贺。”

“就住在我给他装修好的新房里。”

“不然住哪儿?”

“大福我跟你说,我现在站在天台上,你要不跟我说几句中听的,我真能跳下去。”

“天台算什么。”齐大福说,“泰山敢跳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

“去爬泰山,看日出,走不走?”

说走就走。既然是自己要寻死觅活,又怎么好意思中途退缩?赵天霸没跟任何人请假,打了个车回家,换上登山鞋和冲锋衣,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三根士力架。然后她坐地铁去了火车南站。从北京到泰山,三小时四十分,一路上,她们就默默地咀嚼着动车一等座分发的牛轧糖。到达泰山的时候是晚上十点。送登山的中巴上她们还遇上了一群大学生,有男有女,也是兴冲冲地来看日出。天霸和齐大福冷眼旁观,目测其中必然发生几段奸情。不过,年轻人对世界也有自己的观察:“姐姐,你们这么晚来爬山,是不是失恋了?”

呸,你才失恋了,你们全家都失恋了。赵天霸觉得自己的痛苦和普通的失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个世界上有那种“我忽然不想跟你玩儿了”的失恋,也有赵天霸这种失恋。这种失恋的痛苦,赵天霸不信世界上还有任何人能理解。

为了摆脱这帮吵吵嚷嚷的小屁孩,中巴车一停,赵天霸就以最快的速度上山了。失恋的女人体能惊人,眼看到了中天门,赵天霸才停下,等了一会儿齐大福(大家还记得吗,她是一个pang子),两人默默分享了一条士力架。“前面就是南天门。”天霸说,“我们快到了。”

就在准备重新出发的时候,情况起了一点变化。

“下雨了!”赵天霸尖叫。

“是啊天气预报说了。”齐大福说,“阵雨。”

“下雨你还叫我来!你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放心吧死不了。”

雨下得不大。但是,路变得很滑,暗淡的路灯在朦朦的雨雾中显得愈加凄清。天霸觉得很冷,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冷得像一根冻了三个月的冰棍,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冷过。牙齿开始打战,腿开始迈不开。问题在于冷这种东西,只要一有感觉,立马程度就会加倍。“不是说有租军大衣的吗……”赵天霸呻吟,“再不出现,我可能要挂了。”

“这个。”黑暗中,齐大福递给她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什么?”

“二锅头。”

“你麻痹……”

“你喝不喝?”

“……喝!”赵天霸悲愤地说。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喝二锅头,不过,这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在雨夜爬泰山,第一次要去看日出,对不对?凡事都得有个第一次,大多数第一次就像二锅头一样从嗓子直烧到胃里——那些说初恋美好的家伙,都是骗死你不偿命的。

平时只能喝一杯鸡尾酒的赵天霸愣生生地灌下了一瓶小二。当她手脚并用、拖泥带水地到达泰山之巅,时间是凌晨一点。没有预想之中的激动和壮志满怀,她只觉得累,累得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不想吐,不想回忆,也不想睡觉。

齐大福是四十分钟以后爬上去的。考虑到她的体重以及因此要多做的功,这个成绩也算了不起了。不过,她一上来就决定:“得吃点什么补充能量。”

“你得了吧,泰山顶上能有什么吃的。”

“我带了。”齐大福说,这时天霸才注意到她背的那个防水双肩包。

她带的东西并不多,两袋辛拉面,一包泡菜,两个鸡蛋。

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说通山顶那个小气得要死的面馆老板,让她用了火,而且借出两副碗筷。

“不想吃。”天霸说。

“爬完山,都累,胃口也差。这时候就得吃酸辣的东西。”齐大福非常耐心地解释,“泡菜是我自己腌的,鸡蛋,是上次市集,柳芳家给的。走地鸡,可以生吃的鸡蛋!真是便宜你了。”

“大福,你说明天会有日出吗?”

“怎么会没有日出呢?”齐大福把一碗面拍在赵天霸面前,“快吃!吃饱了,对着初升的太阳许个愿,比对流星许愿灵多了!”

日出时间是早晨的六点五十二分。

这个太阳真是令人失望啊……就像一个不怎么新鲜的蛋黄,从云层里滚了出来。

也许世界上的事都是这样吧。你长途跋涉,背井离乡,一心奔赴的生活,其实不过如此。而那个之前让你有勇气做这一切的人,那个让你宁愿被老板骂得狗血喷头,宁愿熬夜三四点还在写软文、编微博、写ppt,梦想着你写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地砖,变成墙纸,变成一块亚麻布、一扇门窗的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

“他结婚啦!”赵天霸对着太阳喊。

“你这样喊没用!”齐大福提醒,“你得许愿!要不骂几声也行啊。”

“我恨他——”

“继续!”

“我祝他不——得——好——我祝他,幸——福——”

“所以说包子就是包子。”齐大福说,“五岳之首啊,一览众山小啊,希望能给她涨点霸气!我这么美好的愿望,被她浪费了。”

然后呢?

“然后,回去上班啊。”赵天霸说。

“老板没扒你一层皮?”

“没有。星期一,我还没等他开口,就跟他说,帮我约客户,不过我明天没时间,周五也没时间,只有周三周四的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过时不候。”

“然后呢?”

“然后?”赵天霸双手握拳,脸上闪现出一丝笑容。那一刻,我们依稀在她脸上,第一次看到一丝“霸气”的影子。

“然后呀,然后他说,好。”

方悄悄,图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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